她不愿意再回想起的心情在這一次,又發生了。幸好這次出來的醫生,眼神沒有憐憫。
解宴每一天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昏睡著的,一天之中只有很短的時間裏才會清醒過來。
桑暖看到解宴床頭的花,和她今天床頭的花是一樣的。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有雋永的眉目,他將花莖,折成了繁覆的形狀。
難得有一次她看到他,是醒著的。
他似乎忘了好幾天前發生的那一次慘烈的車禍,所以他才能對她溫柔地微笑。
桑暖走過去,應該有人來過,因為床頭上不止放著花,還有一迭紙。
“沒有去法國嗎?”解宴問。
桑暖坐到他面前,說:“因為我病了。”
“現在病好了嗎?”
她搖頭:“恐怕好不了了。”
他輕輕地笑起來,眼角的淚痣微顫。桑暖最喜歡他的笑容,不論是以前的,還是現在的。
桑暖伸手,輕輕地掐住了他腮邊的肉,將他溫柔的笑,稍微變形了一些。而解宴只是垂眸,吻她的手。
剛醒來的人,連眼睛垂下的弧度都是脆弱的,因此桑暖任由他順著手,吻到她的唇。她幾乎是半跪在解宴床前,讓他親吻。
解宴的手到了她的腋下,將她提起來,坐在床上。這個姿勢勢必要壓著他,但桑暖撐著窗,小心地不碰到解宴。
他的手從腋下,碰到她的蝴蝶骨,突起來的骨頭,其實摸著并不舒服。但是他仍輕柔地,撫摸那塊骨。
桑暖的力氣并沒有那么多,撐著床久了,還是撐不住,于是她將身體一半倒在床上,一半在解宴身上。看過去,像是兩個人嚴絲合縫地契合在一起。
“你出院后,我們再去那個佛寺一趟吧。”
桑暖看著解宴那雙瞳孔顏色宛若子夜的眼,淺淺地微笑:“我想去還愿。”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過這一次,你不要開車了。”
解宴點頭,溫柔地說好。
穿著白衣的護士來敲門,她對桑暖說,病人需要休息。這個病人既指她,又指解宴。
桑暖從床上起來,耳朵紅了一片,乖乖地和護士回去。合上門的時候,解宴還在看著她,深黑的眼眸,卻硬是將這裏面也盛滿溫柔笑意。
他從始至終都將自己,偽裝成桑暖最喜歡的模樣。
或許是空調的風力開得太大,床前那幾張紙被風一吹,飄飄搖搖地落下。解宴彎下腰撿起來,紙上印著貨車的車牌號,追根溯源,是解氏旗下一家公司的貨車。
爺爺對他說,值得嗎?
值不值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想起初初見她,不是在熒幕裏,不是在照片上,而是在影視城的湖上,她剛從水裏起來,穿著洋裙,發絲都被湖水弄得黏在臉上。
可是眼裏仍有光,清澈的,璀璨的,和從屏幕裏向他伸手的女孩一模一樣。
他深陷在沒有光的深淵裏,所以換上最溫柔的面具,走過去,為他的信仰披上了一件深黑色的羽絨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