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后座,車窗降下一條縫隙,夏天燥熱的風裹挾著塵土的氣息灌了進來。
司機老陳從后視鏡里小心地瞥了一眼領導沉靜如水的臉,謹慎地問:“劉縣長,咱們……先去哪個點?”
“不急,”劉世廷的目光投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波瀾,“開穩些。”
“繞城路那邊新栽的樹苗,順路也看看長勢如何。”
他的手指在真皮座椅扶手上無意識地輕輕叩擊著,節奏平穩,與車外掠過的一片混亂街景形成無聲的對比。
車行至縣城邊緣,老陳忽然放慢了速度,猶豫著開口:“劉縣長,前面路口……好像堵上了。出了交通事故。”
劉世廷的目光淡淡掃過了一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平靜地吩咐:“繞道。走農機廠后面那條老路。”
車子無聲地調轉方向,駛入一條狹窄僻靜、坑洼不平的舊街巷。
車窗外,縣城中心方向的喧囂被迅速甩開、稀釋,最終只剩下引擎的低鳴和老街特有的、帶著鐵銹與塵土味道的沉寂。
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單調的沙沙聲,這條布滿歲月裂痕的舊路,像一條刻意選擇的遺忘之徑,將身后那座正在沸騰的城池暫時隔離開來。
縣委大樓的三層,空氣凝固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面喧囂的聲浪,卻隔不開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江昭寧背對著寬大的辦公桌,站在窗邊,手指用力地捏著深色窗簾的邊緣,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樓下人群的怒吼如同沉悶的雷聲,穿透緊閉的窗戶和厚重的簾幕,一下下撞擊著他的耳膜和心臟。
門被無聲地推開。
王濤側身閃了進來,又迅速將門在身后關緊,仿佛要把門外那無形的洪水猛獸徹底隔絕。
他臉色灰敗,嘴唇微微哆嗦著,額頭上全是汗,幾縷頭發狼狽地貼在皮膚上。“江書記……”
他的聲音又干又澀,帶著劫后余生的微顫,“人……人暫時堵在二樓樓梯口了,但……但根本攔不住太久!”
“下面……下面徹底亂了套了!”
江昭寧猛地轉過身,臉上一片鐵青,眼睛里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劉世廷呢?電話通了沒有?”
他的聲音壓抑著,像即將噴發的火山。
“通了……劉縣長說他……他正在去柳灣鎮檢查防洪工程的路上,信號不好,斷斷續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