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張無形的大口,驟然吞噬了大半條街的余暉。
林夕也感覺到了,話音戛然而止。
“去看看!”江昭寧聲音沉了下來。
基層的風氣冷暖往往就藏在這樣的街頭巷尾。
他不再遲疑,腳步陡然加快。
人群像是發酵的面團,里三層外三層不斷膨脹,擠得密不透風。
空氣渾濁黏膩,汗味、灰塵味和某種被壓抑的焦慮混合成一股難聞的氣息。
“麻煩讓讓!”“讓讓!讓讓!”林夕如同在粘稠的醬缸里跋涉。
他奮力在前,雙臂用力,如同逆水行舟的篙,奮力撥開層層疊疊攢動的人頭。
江昭寧緊隨其后,他的目光穿透攢動的人頭縫隙,焦灼地捕捉著中心。
人群的核心,景象突兀地撞入眼簾——一輛銹跡斑駁的三輪車,簡陋的車斗被一個個渾圓深綠的西瓜塞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溢出來。
瓜堆前,一位頭發花白、脊背佝僂似一張舊弓的老農,面對一個穿著城管制服、身材敦實的中年男人,竟顫巍巍地屈下了膝蓋。
“撲通”!那膝蓋砸在柏油路面的悶響,像一記重錘敲在所有人心上。
“官老爺,行行好吧!”老人聲音嘶啞干澀,如同被烈日曬裂的河床,“莊戶人賺幾個汗珠子錢,難啊!”
“您就高抬貴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老漢這一馬吧?”
“咱這些土里刨食的命苦,娃兒的學費藥費都指望著這點瓜錢……抬抬手,饒了我老漢……成嗎?”
他布滿溝壑的黝黑臉龐上,汗水混著灰塵淌下,那雙粗糙得如同老樹皮的手,死死攥著城管制服的下擺,指節因用力而泛出死白,那是與土地搏斗了一生留下的印記。
“城管逼迫老人下跪!”一聲亢奮到變調的尖叫撕裂空氣。
只見一個染著刺眼黃毛的青年,高舉著帶補光燈的自拍桿,手機屏幕正貪婪地吞噬著眼前這一幕。
他對著鏡頭唾沫橫飛:“家人們!都看看!火箭刷起來!熱度沖上去!‘東山城管暴力執法,逼老農當街下跪’!這波流量穩了!”
他像打了雞血,原地小跳著,鏡頭貪婪地捕捉著老人卑微的脊梁和城管那張驟然鐵青的臉,仿佛那是他通往“潑天富貴”的金磚。
江昭寧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腳踏空。
那“城管逼迫老人下跪”七個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他作為地方主官所有的冷靜。
自媒體為流量無所不用其極的瘋狂,他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