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惶,飄散在灼熱的空氣里。
他強迫自己轉過身。
喬國良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里那只瘋狂擂鼓的困獸。
他邁開腳步,一步,一步,沉重地踏向那白得晃眼的臺階。
腳下那層從城郊泥濘現場帶回來的薄薄泥灰,隨著他的腳步,簌簌地掉落在這片纖塵不染的權力圣地上。
每一次細微的剝落聲,都像是對他過去那份粗糲無知最尖銳的嘲諷。
他幾乎能感覺到,高窗之后,那道銳利的目光,正穿透空氣,無聲地落在他沾著卑微塵土的肩背上,將他釘死。
臺階一級一級在腳下延伸。
喬國良的手,在身側無意識地、痙攣般地蜷縮了一下,仿佛想握住什么來對抗這泰山壓頂般的窒息感。
然而指尖所觸,只有身側空空蕩蕩的槍套——方才移交嫌犯時,他早已按規程卸下了佩槍。
此刻,他連這唯一熟悉的、能帶來一絲虛幻安全感的冰冷鐵塊也失去了。
他徹底地、赤裸裸地暴露在這片權力的絕對領域之中。
樓上是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的縣委書記,是這方天地的絕對掌控者。
黨委會議室那扇厚重的實木門緊閉著,像一道沉默的界碑,隔開了外界的喧囂與內里的權力場域。
喬國良站在門前。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指關節僵硬地彎曲,在深色木門上叩擊了三下。
“篤、篤、篤。”
聲音空洞,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回響。
“請進!”
門內傳來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卻像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間穿透了厚重的門板,精準地釘在喬國良繃緊的神經上。
他推開門,一股沉凝的空氣撲面而來。
江昭寧坐在寬大主位的高背椅上,身體微微后靠,雙手交疊放在桌面的一份文件上,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早已聚焦在門口。
喬國良幾乎是挪進來的,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
他目光低垂,不敢直視那目光的源頭,只盯著自己沾滿泥灰的鞋尖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移動。
他走到會議桌對面,拉開一張椅子,動作僵硬地坐下,脊背挺得筆直。
雙手規矩地平放在膝蓋上,指尖卻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