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多言,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皮鞋踏在石板路上的篤篤聲,在沉悶而充滿異味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敲打在每個在場人的心上。
舒立悅望著江昭寧和周正平迅速遠去的背影,指尖冰涼。
書記那句“多一筆錢或少支出一筆錢”如同魔咒,在他腦海里反復盤旋,攪得他心煩意亂。
老工人默默地把手中沾滿污物的竹篾片扔回翻斗車旁,粗糙的大手在同樣油污的工裝褲上用力蹭了蹭。
他望著江昭寧離去的方向,又看看那個散發著惡臭的窨井口,布滿皺紋的臉上,終于緩緩地、一點點地舒展開來,如同干涸的土地迎來了一絲微弱的雨意。
他咧開嘴,露出被劣質煙草熏得發黃的牙齒,低聲對旁邊的工友咕噥了一句:“嘖,這書記……看著年輕,倒是個……辦實事的。”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后,才懂得分辨的、近乎本能的判斷。
他彎腰,重新拾起一根新的竹篾片,動作似乎比之前輕快了些許。
周正平回到了辦公室。
門在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絕了走廊里悶熱粘稠的空氣。
他坐在辦公桌后的椅子上,才敢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濁氣,仿佛要將剛才現場會令人窒息的空氣全部排空。
額頭和鼻尖的汗珠爭先恐后地冒出來。
他胡亂地用手背抹了一把,指尖還在不易察覺地微微發抖。
江昭寧那張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臉,還有那擲地有聲的話語——“百姓的鼻子、眼睛、日常生活里堵著心的事,沒有一件是小事!”——依舊懸在腦海,字字重若千鈞。
他不敢怠慢,絲毫不敢。
剛想轉身出去執行書記的指令,腳步卻猛地釘在了原地。
書記的指示當然要辦,可自己頭頂的天空,并非只有這一片云彩。
自己上面還有個縣長呢?
他頹然跌坐進那把椅子里。
桌上堆著幾摞卷宗,高高低低,猶如橫亙在他面前難以翻越的山巒,又像無聲的證人,冷眼旁觀著他每一次的權衡與掙扎。
不匯報劉縣長?
劉縣長那看似平和卻暗藏機鋒的性子,他太清楚了。
日后的小鞋,怕是要從腳跟一直套到頭頂,讓你步履維艱還無處言說。
他無意識地拿起桌上那盒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摸遍幾個口袋,卻連打火機的影子都沒找到,只能無奈地將煙重新摁回煙盒。
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