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掃過那座駭人的文書山,又落到椅子上挺尸的兒子身上,眼神里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快意,臉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關切與威嚴交織的神情。
“承乾,看來這‘總制’之位,你當得還習慣?”
李承乾眼皮都懶得掀動,聲音氣若游絲:“回父皇,兒臣快駕崩了。您若真疼兒子,就趕緊把這破差事收回去,讓兒臣安安靜靜地禁個足,成么?”
“混賬東西!”
李世民一聲沉喝,殿內空氣都為之一震。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為太子,為國分憂是你的本分!這才哪到哪?”
他走到書案前,隨手拿起一份戶部的總賬,只瞥了一眼,兩道劍眉便擰成了一個疙瘩。
“玄齡,國庫里,到底還有多少錢?”
房玄齡的臉皺得像個苦瓜,出列躬身,聲音艱澀:“回陛下,開國至今,戰事頻仍,百業待舉,國庫……始終未能充盈。若要全力救濟河北,實在是捉襟見肘。”
“臣與戶部上下算穿了算盤,便是砸鍋賣鐵,最多也只能擠出十萬兩白銀,這還是算上了內帑。距離五十萬兩的缺口,遙不可及?!?/p>
此言一出,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錢!
所有宏偉的方略,所有救民于水火的善政,最終都指向了這個最俗氣,也最致命的字眼。
沒錢,一切都是空談。
杜如晦一聲長嘆,補充道:“臣等也徹夜商議過,無非還是那幾個老法子。其一,加稅,可大災之年如此,無異于逼民為匪。其二,向世家豪商募捐,可那些人哭窮比誰都快,收效甚微不說,反倒折損朝廷體面。其三,裁撤軍備,然北有突厥環伺,此舉乃是自斷臂膀,動搖國本?!?/p>
每一個方案,都被他們自己親手否決。
李世民的面色陰沉下來。
他戎馬半生,打下這片江山,難道今日,要被區區幾十萬兩銀子活活憋死?
他驟然轉身,那雙看過尸山血海的眸子,像兩把出鞘的利劍,死死釘在那個躺在椅子上裝死的逆子身上。
“逆子,你弄出這么大的陣仗,現在沒錢了,你說,怎么辦?”
李承乾感覺有一萬頭羊駝在腦子里狂奔。
好家伙,我給你打白工,現在連啟動資金都要我自己墊付?
天理何在?
王法何在?
他真想直接回一句“不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可迎上李世民那“今天你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就讓你徹底駕崩”的眼神,他知道,這關是躲不過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無數后世的詞匯在腦海中炸開。
發債?印鈔?ipo?
不行,太超前了,跟這幫老古董解釋不清,容易把自己玩進去。
得想個簡單粗暴,他們一聽就懂,還能立竿見影的法子。
“唉……”
李承乾長長嘆了口氣,極不情愿地坐直了身子,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你們這幫人真麻煩”七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