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簡抱著防震箱睡得斷斷續續,偶爾被車輪碾過碎石的顛簸驚醒。
莫德卻始終睜著眼,他的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輕輕摩挲著一枚舊紐扣——上面的細密紋路在黑暗里像一圈圈微縮的星圖。
越往西,手機信號越不穩定,山里的風聲透過半開的車窗灌進來,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質感。
不急不緩,卻能在耳廓深處留下回響,像是有無形的手指在按動某種節拍。
臨近黃昏,最后一道山脊被甩在身后,一條狹窄的石板路出現在眼前,盡頭是一片被薄霧籠著的低洼地。
當地的接待員指著那方向說:“前面就是夏川。
”……夏川村委大院的二樓,最東頭的一間小房間,門口掛著一塊“治安聯防隊辦公室”的木牌,油漆已經剝落得露出下面的木紋。
辦公室里的燈亮了一整晚。
戚止汀坐在辦公桌前,面前攤著一份厚厚的接待方案,字里行間密密麻麻全是她親手添的批注。
窗外風聲呼嘯著撞在木質窗框上,帶來陣陣涼意。
她抬起頭揉了揉太陽穴,目光落在桌角那封紅頭文件上——縣局傳來的緊急通知,要求她在三天內完成外籍科研團隊入駐的全部安保準備。
這種規格,她是第一次遇上。
白天鎮上開協調會的時候,縣里的人只是籠統說了“外交渠道批下來的項目”,不涉及地方審批,省廳也不會過問。
說得云淡風輕,但戚止汀心里明白,這樣的“不會過問”反而意味著必須滴水不漏。
她翻到方案的第二頁,圈出幾個重點:邊界安保、核心設備運輸路線、駐地周邊安全巡查頻率……一條條都寫得精確到分鐘。
她的筆尖在紙上停頓了一瞬,才在空白處補上:“風壟山北坡——需增設警戒線,禁止無關人員靠近。
”門口傳來敲門聲。
是派出所的協警小李,手里提著一摞剛送到的外籍人員名單和護照復印件。
他把文件放下,忍不住低聲嘀咕:“戚隊長,你說這些外國人跑我們這小地方干什么?還帶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設備。
”戚止汀沒抬頭,只是用手指輕輕壓住那摞文件:“問這些沒用,做好自己的事。
”小李自知碰了軟釘子,訕訕退了出去。
夜深了,派出所的走廊空無一人,墻上的老式掛鐘滴答作響。
戚止汀翻開外籍科研人員的資料,一張張照片從紙面躍入眼簾——金發藍眼的研究員莫德、黑頭發棕瞳孔的亞裔男子韓昭、混血的短發女工程師安簡,還有幾位技術員和隨行翻譯。
資料上備注的項目領域一欄大多寫著“地球物理”或“氣象工程”,但也有兩個空白,只有冷冰冰的“——”符號。
她的目光停在名單的最后一頁。
那里,除了簽證號和護照信息之外,還附了一份設備清單。
幾行英文被紅色標注,注明這些設備運輸和安裝必須由團隊自行操作,不允許地方人員介入。
“便攜式地磁觀測儀、寬頻段信號接收陣列……”她默念著這些字眼,眉頭緩緩皺起。
這種設備,她在省廳的技術通報里見過——并不是常規的科研器材,而是常用于捕捉短時異常信號的裝置。
風壟山的風聲忽然透過窗縫灌了進來,呼嘯間帶著某種綿長的低吟,讓她莫名想起前幾天夏成美在湘菜館時說的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