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舍”并非茶莊,而是杭州城一位專做勛貴高門生意的老牙婆柳媽媽設在西湖邊的雅致別院。
柳媽媽人脈深廣,消息靈通,尤其對高門女眷的喜好動向,了如指掌。
趙楠的“錦霞緞”第一批樣品,便是通過她送到了幾位挑剔的杭州頂級貴婦手中。
雅室內,茶香裊裊。
柳媽媽保養得宜的臉上堆著職業化的笑容,眼神卻精明地打量著趙楠帶來的幾匹新樣“錦霞緞”——這批緞子不僅加入了極細的銀絲,更用趙楠秘法調配的植物染料染成了“夕照金”、“暮云紫”、“秋水藍”三種市面上絕無僅有的霞光流轉之色,在窗欞透入的光線下,華美得令人窒息。
“嘖嘖,趙姑娘這手藝,真是神了!”柳媽媽撫摸著光滑冰涼的緞面,由衷贊嘆,“前兒個送去的三匹,英國公府在杭州別院的那位老封君一眼就相中了‘暮云紫’,當即裁了做襖裙,昨兒個去靈隱寺上香,可是出盡了風頭!好些太太都追著老身問呢!”“有勞柳媽媽費心。
”趙楠微笑,將一個小巧的錦盒推過去,“一點新制的‘云霞’帕子和香囊,不成敬意。
聽聞柳媽媽消息最是靈通,不知近日,杭州的棉花行市,可有什么新鮮說法?還有那漕幫…近來運河上,可還太平?”柳媽媽何等精明,立刻聽出弦外之音。
她收了錦盒,臉上笑容不變,聲音卻壓低了幾分:“趙姑娘是爽快人,老身也不兜圈子。
棉花嘛…瑞錦祥的李胖子,最近可是下了血本,把幾家大牙行手里壓倉的上等長絨棉都掃了!價錢抬得比市面高了兩成!至于漕幫…”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運河上自然是‘太平’的,不過嘛,胡把頭新納的那房小妾,可是李胖子牽的線,聽說妝奩里,壓箱底的銀子就有這個數…”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趙楠心頭一沉。
更麻煩的是漕幫的介入,若他們有意刁難,只需在運河上卡住“云織記”的原料船或成品船幾日,便是滅頂之災!“多謝柳媽媽提點。
”趙楠神色如常,又取出一卷銀票,“這二百兩,煩請媽媽幫我留意,不拘杭州府還是周邊州縣,若有上好的棉田要轉手…或是,有那世代種棉、手藝精湛卻遭了災、急等錢用的老棉農…我‘云織記’愿出高價買田,或預付定金簽長約收棉!”柳媽媽眼中精光一閃。
買田?簽長約直接綁定棉農?這姑娘竟想跳過牙行和商幫,直接掌控源頭!這手筆、這眼光…她深深看了趙楠一眼,鄭重地收起銀票:“姑娘放心,這事,包在老身身上!”千里之外的京師,繁華如錦,亦深沉似海。
王璟昱暫居于謝府在城南的一處清幽別院,謝允之洛陽省親未回,謝遷忙于織造局事務連日歇在文淵閣,接待他的是那位顧先生。
幾日下來,顧先生帶著他遍覽京華名勝,熟悉風物,更多的時間則是泡在國子監那浩瀚如煙的藏書樓中。
國子監,大明最高學府。
古樸莊重的彝倫堂前,古柏參天。
監內生員往來,或青衫磊落,步履匆匆;或錦衣華服,仆從簇擁,成群高談闊論。
王璟昱一襲半舊的青衿,行走其間,顯得格格不入,卻也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沉靜氣度,引得不少目光側目。
“王相公請看,”顧先生引著他穿過一道月洞門,指著前方一座飛檐斗拱、氣象森嚴的大殿,“此乃辟雍殿,天子臨雍講學之所。
殿前環水,象征教化周流。
每逢大比之年,天下貢士皆需于此聆聽圣訓,方得入考場。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肅穆。
王璟昱仰望著那象征著文脈與權力巔峰的巍峨殿宇,心中激蕩。
這便是他十年寒窗,孜孜以求的龍門!然而,龍泉寺那封密信中“關節”二字,如同毒蛇,悄然盤踞心間,給這神圣的殿堂蒙上了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