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其勢已成,陛下此刻,當以‘穩’字為先。
”
他話語謹慎,滴水不漏,既安撫了小皇帝的情緒,又點明了寧王勢大的現實。
“穩?如何穩?”朱厚照急切地追問,身體微微前傾,“難道就看著他們步步緊逼?織造局這次,先生擋了回去,下次呢?他們總能找到由頭!”“陛下,”謝遷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滄桑,“水至清則無魚。
有些事,需假以時日,靜待其變。
鋒芒過露,反易折損。
今日殿上,陛下處置得當,既未允其所請,又未激化矛盾,甚好。
”
他肯定了小皇帝今日的表現,話鋒隨即一轉,帶著一絲決斷,“蘇杭織造局新規初立,根基未穩。
錢寧等人所言雖為借口,卻也提醒了老臣,整飭之事,容不得半點差池,更需提防有人借故生事,從中作梗。
為防微杜漸,確保新規徹底落實,貢品遴選不受干擾…老臣請旨,親赴杭州,坐鎮督辦!待諸事理順,根基穩固,再行回京復命!”親赴杭州!朱厚照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是復雜的了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
謝遷此舉,名為坐鎮督辦織造局,實則是以退為進,暫避寧王鋒芒,同時牢牢將江南財賦重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成為皇帝在地方的一個強力支點!這是老臣的擔當,更是深謀遠慮的布局!“先生…”朱厚照喉頭微哽,看著謝遷清癯而堅毅的面容,“江南路遠,先生年事已高,朕…”“陛下,”謝遷起身,深深一揖,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斬釘截鐵,“為陛下分憂,為社稷計,乃臣之本分。
江南之行,老臣義不容辭!只望陛下在京,善保龍體,明辨忠奸,遇大事…多思,慎斷。
”
最后四個字,他說的語重心長,目光如炬。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重重點頭:“好!朕準奏!謝卿此行,務必珍重!江南諸事,朕…全權托付于卿!”
他拿起御筆,在早已備好的敕令上,重重地寫下一個“準”字,并加蓋了隨身小璽。
暖閣外,天色有些陰沉。
謝遷接過那道沉甸甸的敕令,躬身告退。
當他走出乾清宮,穿過空曠的宮道時,一陣帶著深秋寒意的風吹過,卷起他官袍的下擺。
他微微瞇起眼,望向南方天際翻滾的鉛云。
小劇場:墨香盈袖臘月深冬,暮色早沉。
王家小屋內,一盞油燈暈開暖黃的光圈,將伏案抄書的趙楠籠在光里。
她凍得微紅的指尖捏著細羊毫,正逐字謄錄《花間集》的最后幾頁。
手邊粗陶碗里半碗清水,已結了層薄冰。
“吱呀——”屋門被推開一道縫,寒風卷著雪沫鉆進來。
王璟昱拎著捆新劈的柴閃身而入,肩頭落滿碎雪。
“快關門!”趙楠縮了縮脖子,筆尖一抖,在紙上洇開個墨團。
她懊惱地“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