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那邊袁家馬車里忽然下來一名仆婦,走到管事身邊低聲耳語幾句。
那管事神色一變,連忙應了聲,恭恭敬敬退至一旁,吩咐車夫側移車身,讓出正道。
清云見狀,也不多言,讓車夫將馬車穩穩駛入蘇府大門。隨后,袁夫人所乘的馬車才緩緩跟上。
待馬車停穩,一位媒婆子率先從容氏馬車上下來,手中捧著禮單,笑呵呵地對門房道:“老身奉命,替京城杜家上門求親,還請通稟蘇老爺。”
此言一出,袁家馬車內的簾子一動。方才那名仆婦又上前幾步,朗聲說道:“袁府夫人與蘇老爺有約,也請替我們通傳。”
蘇建榮平日早已宿在城西的外宅,只因袁夫人早與他定好,于及笄禮次日相看,他才留在了府中。
一想到袁家就要與自己結親,蘇建榮便覺得神清氣爽,連晨起的茶都多飲了兩杯。
對于蘇螢這個長女,他心中向來是復雜的。
最初,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她出生那日,初為人父的他,將尚在襁褓中甜睡的女兒捧在懷里,只想著將來只要她愿意,就盡力將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然而,自他得了秀才之名后,科考之路并不順遂,便借著女兒的出生,將早就盤算的從商念頭告訴尚在坐月的容芝蘭。誰知此事被岳丈容老先生一口回絕,還斥他急功近利。那番數落刺痛了他的自尊,他不顧妻子尚在月中,次日便帶著母女二人離開雁蕩,搬回早已破敗的舊宅。
起初,容芝蘭傾盡嫁妝相助,他也鉚足了勁,加之他本就正派俊朗的臉龐和善于交際的性子,茶葉生意漸有起色,從蘇秀才變成了蘇老板、蘇老爺,身邊自也多了許多鶯鶯燕燕。也是那時,他結識了嬌嬌弱弱的林梅芬,贖她出青樓置外宅,從此樂不思蜀,連生意也不顧,家也不回了。
久而久之,生意自然一落千丈,迫不得已只好回家,而此時容氏已身患重病,他便借機擅自挪用了她的嫁妝。
直到容氏病逝,容家興師問罪,他一怒之下,索性迎林氏進門,說是給女兒找個母親。容家自此不再聲張,為了從他手中帶走螢兒,不僅不計前嫌,還又給了他一筆銀錢。從此在他心里,這個女兒便成了尚有親緣的陌生人。
直到兩年前,蘇螢回府,畢竟多年不見,女兒已亭亭玉立,眉眼間偶爾能讓他想起芝蘭,心中自然又生了幾分愧疚之情。然而這點情分很快被林氏的枕邊風磨沒了,他發現她生疏冷淡、不如龍鳳胎親近,更帶著容家的傲氣。久而久之,便聽了林氏的勸,打算早早把她嫁出去。反正給她找個家底殷實的人家,衣食無憂,也算對得起她已故的母親。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幾乎要被他忽略的女兒,竟能得袁家青眼。若他真與袁家結親,蘇家便能再上一層樓。這個意外之喜讓他心頭微微發熱,像是忽然又尋回了對螢兒這個長女的父愛。
這幾日,他見林氏為了螢兒忙前忙后,并不吝惜手里的銀錢。也是,袁家人看著呢,這種體面還是要顧得的,思及此,心中又熨帖不少。
本想著讓人過去問問,大小姐是否已準備好時,卻聽得下人一臉驚慌來報:“老爺,袁家的馬車已到。”
他胡子一吹,眼一瞪,斥道:“到了便到了,你慌個什么勁兒?別讓人覺得咱們蘇家沒見過什么世面。”
下人聽訓后,忙道:“老爺,還有杜家也來了。”
蘇建榮一聽,一時未反應過來,問:“什么杜家?”
“是雁蕩書院的杜夫人,大小姐的姨母。她還帶了媒婆,說是來府上替京城杜家給大小姐提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