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雖輕,卻態度分明。
袁夫人聽后,眉毛幾不可見地輕挑了一下,隨即笑著點了點頭,仿佛只是聽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未作半點回應。
待蘇建榮入內,便見容氏與袁夫人一左一右在廳中坐著,這才猛地意識到一個極大的疏忽。兩家一為正經上門提親,一為提前約好的相看,照理說應各有接待,分設廳堂,怎能混坐一處?
方才他只顧著不能怠慢,竟一時忘了這層。如今二人皆已入座,倒叫他這做主人的反而無處下手了。
但事已至此,再追悔也無益。好在他素來慣于應酬,便只得順著眼前場面,自左至右一一致意。
方才容氏特意請袁夫人坐在左處,以示敬意。袁夫人也未推阻。因此蘇建榮先向袁夫人拱手作揖。
袁夫人笑著回禮,卻是什么也未說,仿佛等著瞧這蘇建榮該如何處理此種局面。
蘇建榮行禮后,繼而轉向容氏。容氏也不藏掖,坦然道:“我今日是以京城杜家二夫人之名,代我侄兒上門提親。”
說著,她向身旁媒婆遞了個眼色。
那媒婆會意上前,笑盈盈取出禮單與一紙文書,雙手奉上,道:“杜公子現下人在京京城,靜候春闈放榜,若得佳音,定擇日親自上門請安?!?/p>
媒婆并未直接開口夸贊杜衡,既不言其身份功名,也不多言旁事,卻也不遮不掩,此為上門提親應有之度,留三分含蓄,方顯體面。
蘇建榮接過禮單文書,原本心中已有決意,只待回幾句場面話便算作了事,可目光一掃,卻頓時動了心思。
雖說是提親,但這禮數,幾近厚禮。別家提親不過彩帛香粉,這杜家不僅綾羅綢緞、文房四寶,就連金銀玉飾都足足兩匣。
畢竟也是做了多年營生之人,蘇建榮心中算盤不免撥了起來。
若沒有杜家這一出,他自是愿意攀上袁家這棵大樹,靠著袁家的名聲,往后的營生自是暢通不少。
可要說壞處,也不是沒有,譬如嫁妝。
袁家與蘇家都在樂清,他這一名不見經傳的蘇家攀上袁家二房的解元公子,這嫁妝得準備多少,才夠得上面子不被人背后議論?只怕把他蘇家家底全都拿出,在旁人眼里都只是將將看得過眼罷了。
再說那杜家,容氏遠嫁京城時,螢兒已被接到雁蕩,他自是知道杜家,但也只限于知道。只是覺得,但凡在京城,便不是那說不上名頭的人家,更何況據說那是岳丈在京城為官時便定下的娃娃親??梢娺@杜家也不是等閑人家,只是家底不如袁家而已罷了。
蘇建榮這些年借著螢兒拿容家的好處拿慣了,若螢兒當真嫁去袁家,恐怕能有的只是袁家的光,可杜家?
蘇建榮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長長的禮單之上,更何況杜家還有容氏,說不準他還能如以往一般再拿些好處,而且還不用顧忌嫁妝,反正隨船上京,是多是少,都已與他無關。
他不自覺地又看向那文書,里面有著杜衡的生辰功名,解元二字讓蘇建榮眼皮微跳,竟是與袁家公子不相上下。
一念及此,原先那點斬釘截鐵的心思更是軟了幾分。
一番計較之下,他終是打定主意:“螢兒是我掌上明珠,這等大事,身為父親,豈能草率?”
說到此處,蘇建榮語調一頓,目光在兩位夫人臉上游移,笑道:“何不待兩位公子親來樂清,再議不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