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馬車一走,姨母卻直呼其名,蘇螢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幼時外祖父母因書院事務(wù)繁重,甚少分神,實則多是姨母陪伴她長大。那時未嫁京前的姨母,性子頗為灑脫。才情并茂自不待言,只是多年未見,再相逢時,竟已收斂沉穩(wěn)許多。
蘇螢知姨母有此轉(zhuǎn)變,一是年歲漸長,二是因姨父早逝所致。正如她在蘇府的那兩年,為了自保,也不得不將外放的性子漸漸收起,變得謹(jǐn)慎少言。
故而當(dāng)她聽見姨母在馬車起程之后,便連名帶姓地喚著“劉顯嶺”,心中便生出幾分好奇,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
容氏聞言,嘴角邊浮出笑意,她并無意隱瞞,對著外甥女坦蕩道:“你在書院時有那袁頌做玩伴,難道就不許姨母當(dāng)年在書院時,也有好友作陪?”
提起兒時往事,容氏緊繃的心便松了幾分,她一邊同外甥女往回走,一邊憶起往昔。
“劉顯嶺當(dāng)年在你外祖的那幾個學(xué)生中,是最刻苦用功的一位,就是性子有點犟,死心眼兒!”
蘇螢一聽,眼睛便睜得老大,她雖未敢認(rèn)真看清劉大人的樣貌,可是幾番交談下來,練達沉穩(wěn)不說,就拿方才她說的丹青之事,他也能直接切中重點,并不似姨母口中說的那般木訥不通。
更何況,外祖的學(xué)生,除了那個被外祖和母親看走眼的蘇建榮之外,有哪個不是各憑本事考進來的?
蘇螢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姨母繼續(xù)說道:“他雙親早逝,除了讀書鉆研,對其他一點兒都不上心。當(dāng)年入了書院,便是破衣弊履,無人愿坐在他身旁。”
容若蘭至今還記得未開講前,她替父親查看學(xué)生是否到齊,結(jié)果偌大的學(xué)堂里,就劉顯嶺周圍空無一人,每個學(xué)生都嫌他不修邊幅,有股異味。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時的容若蘭,沒有其他尋常小姐的矜持,徑直走至劉顯嶺的跟前問道。
“劉顯嶺?!?/p>
顯然,這劉顯嶺也甚少同女子這般面對面地對話,幾乎容若蘭問一句,他就愣頭愣腦地跟著答一句。
“好,劉顯嶺,師母找你有事,你跟我來!”
她借口母親找她,把他帶出了學(xué)堂,讓他等她一會兒。
她一路小跑而去,又一路小跑而來,最后,劉顯嶺在小廝的引領(lǐng)下,好好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自父母過世后,便未曾穿過的新衣鞋襪。
容氏自是不能將劉顯嶺曾經(jīng)的窘迫說與外甥女聽,只見她眼帶著笑意回答著螢兒最初的問話:“他如今也是一縣的父母官,在人前我自是要敬他一聲劉大人?!?/p>
說著便又嘆了口氣道:“他這人啊,就是犟得很,你外祖母曾經(jīng)要給他說門親事,他卻推說學(xué)業(yè)未成、家徒四壁,娶親也是害人。我這次回鄉(xiāng),聽你外祖母說起又給他張羅親事,他仍是百般推脫,道什么黎民百姓平安為首!我都勸你外祖母,少操些心,難道還如從前那般,將他拉出學(xué)堂,去洗,”
話說至此,容氏忙止住話頭,今日也不知怎的,竟屢屢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