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工要他偷工減料用劣質硝石制炮。
他梗著脖子說“炮炸了要死人“,堅決不做那種事,吵到最后,被架著扔出了作坊。
夏收時節韃子踏平集鎮的那天,他正挑著工具箱找活計,馬蹄聲震碎了瓦檐,也震碎了他最后的念想。
逃亡路上,他把工具箱當了換干糧,把棉襖扒了換活命的水,一路靠挖野菜、啃樹皮活到現在。
五花肉終于送進嘴里,牙齒剛碰到油脂,那熟悉的肥美就在舌尖炸開。是肉香,是煙火氣,是安穩日子里才有的味道。
這味道讓他想起作坊里的硝煙味,想起妻子用圍裙擦他手上油污的柔軟觸感,也想起大隊韃子兵過后,從搗毀的小鎮上找到妻子的尸體……
“嗚嗚……”
范良干澀的眼眶突然一熱,渾濁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涌出來,順著布滿溝壑的臉頰滾進碗里。
他趕緊低下頭,借著喝粥的動作把哽咽咽下去,任由淚水滴落不擦拭,混著米粥一起咽下。
這口肉,是他逃亡路上第一次嘗到的葷腥,也是他以為再也嘗不到的、婆娘做出的滋味……
南河城寨泥窩子,凡是從邊陲軍堡,村坊逃出來的,哪一個不是與草原韃子有著血海深仇。
這一頓有滋有味的肉菜,讓許多人想起了家和親人。
往事歷歷在目,人人紅了眼眶,潸然淚下。
“謝…謝大人賞飯!”數百個喉嚨哽咽著,粗瓷大碗被緊緊抱在懷里,像是抱著重獲生命的憑證。
他們仰望著石碾上那個身影,目光中飽含著無以言表的感激,是這位大人給了他們新生。
秦猛感受著這份沉甸甸的依賴,無聲地點點頭。
亂世之中,一飯之恩,足以換來比黃金更重的忠誠。
篝火旁,陳月娘和秦小蕓帶著堡里的婦人忙碌地翻烤著肉串。火光跳躍,映紅了她倆的臉。
周圍的婦人們早已聚攏過來,目光粘在兩人身上,話題全繞著秦猛和這姐妹倆,羨慕幾乎要溢出眼眶。
“月娘啊,猛哥兒如今是官身了,這婚事可得快著點!”
“可不是嘛!這般英武能干的后生,祖墳都得冒青煙才能撞上!”
“開春兒,讓老保長去說合,定要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迎你進門……”
陳月娘恍若未聞,癡癡的目光穿過跳躍的篝火,落在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挺拔背影上。
火光為他冷硬的鐵甲染成金色,昔日憨實沉默的少年郎,如今已是手握生殺、統領一堡的男兒漢。
她手指無意識絞緊了衣角,臉頰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