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月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竟然在為她戴孝?還雕刻了她的像?這副情深的模樣,做給誰看?
當年默許母親將她發賣逼死時,他又在哪里?
裴景玨聽到動靜,緩緩轉過頭。他的臉色比前幾天更加蒼白憔悴,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
看向蘇見月的目光里,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探究、審視、甚至那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和疏離。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詢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當年,你在那群山匪手中可曾親眼見過那個臉上有胎記的女子?她后來遭遇了什么?”
蘇見月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一點,原來還是為了追問忍冬的死訊細節,看來他并未懷疑到她的身份。
她垂下眼簾,按照早就想好的說辭,低聲道:“回相爺,妾身當時自身難保,驚慌逃命,并未看得十分真切。只隱約聽說那群土匪窮兇極惡,擄掠女子上山。”
“模樣好些的或許會被逼做壓寨夫人,模樣不佳或性子烈的便會備受折磨凌辱,打罵是家常便飯,甚至會被活活折磨至死,棄尸荒野……”
她的話說得模糊而殘酷。
裴景玨聽著,握著茶杯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出青白色。
他幾乎能想象到,以忍冬那倔強不屈的性子,落入那般境地,會遭受怎樣的折磨!
這個傻女人!為什么就不能學著虛與委蛇一次?
為什么就不能……哪怕只是為了活著,暫時低下頭?一切都沒有活著重要啊!
一股劇烈的絞痛再次席卷他的心臟,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閉上眼,強行壓下喉頭的哽咽,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敗。
沉默了良久,他才再次開口,聲音疲憊到了極點:“本相知道了。你……想要什么?”
蘇見月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裴景玨看著她,目光沒有任何溫度,:“你提供了線索,讓本相……找到了故人遺骸,免其暴尸荒野。算是了卻本相一樁心事?!?/p>
“說吧,你想要什么賞賜?金銀?田產?或是為你夫君在官場上謀個更好的前程?”
他徹底打消了對蘇見月的最后一絲疑慮,此刻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個陰差陽錯提供了有用信息的陌生婦人,與那個他深埋心底、痛悔追憶的忍冬,再無任何關聯。
蘇見月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股極其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有徹底安全的慶幸,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諷刺,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失落?
她迅速壓下所有情緒,恭順地低下頭:“妾身不敢求賞賜。妾身別無他求,只求能與允禮在相府庇護下,平安度日,順遂無憂即可?!?/p>
裴景玨靜靜地看了她片刻,似乎想從她低垂的臉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終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可。本相會吩咐下去,西苑一應份例用度,無人可克扣刁難。只要你們安分守己,相府自會保你們母子平安。下去吧。”
“謝相爺?!碧K見月福身行禮,姿態完美無缺。
她轉身退出書房,輕輕關上門。
走在回廊下,初夏的陽光照在身上,她卻覺得有些冷。
裴景玨那冰冷麻木的眼神,額上刺目的白色發帶,還有桌上那尊冰冷的忍冬木雕都在清晰地告訴她:關于忍冬的一切,對他來說,已經徹底結束了。他現在有的,只是愧疚和悼念。
而她蘇見月,在他眼里,徹底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需要被打發安撫的“弟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