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張硯之和那幾個押解的衙役全都看傻了眼,嘴巴微張,仰著頭,半天回不過神。
裴知微立在狹窄的墻脊上,身形穩如山岳,目光銳利如鷹隼,掃向內院深處。
青瓦鋪就的墻脊表面平整,但仔細看去,有幾處瓦片的邊緣,留下了極淺、幾乎難以察覺的刮擦痕跡,若非她眼力驚人,幾乎就要錯過。
“你們看這兒。
”她往前輕巧地挪了兩步,指尖精準地點過幾塊青瓦,“這一溜兒瓦上,都有這種極淺的刮擦痕跡,一道一道,間隔均勻。
只能是有人踩著這墻頭一路走過去,借力時蹬踏留下的。
”周平這才回過神,笨手笨腳地爬上墻頭,順著瓦片痕跡望向秦府內院深處,猛地一拍大腿:“我的天爺!這人是踩著墻頭一路走到秦娘子閨房那邊的?怪不得護院連個影兒都沒看見、屁也沒聽見!”“再看這瓦片,”裴知微指著那些被踩踏過的痕跡補充道,“雖有擦痕,卻一塊都沒碎裂。
這功夫火候拿捏得太準了,落腳時力道收放自如,輕如鴻毛。
這份身手可非常人能及。
”話音未落,她身影又是一晃,如同落葉歸根,無聲無息地飄落回地面。
裙裾拂過干燥的泥土地面,竟連一絲最微小的塵土都未曾驚動。
一行人回到氣氛凝重的正廳。
蕭云湛的指尖在光滑的案幾上不疾不徐地輕叩著,發出規律的“篤、篤”聲,目光掠過張硯之蒼白如紙的臉,又掃過秦良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孔。
“先把張二郎帶下去,安置在偏院,派得力人手仔細看著,不得與外人接觸,也不得自戕。
”周平應聲上前。
張硯之卻猛地抬起頭,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對著蕭云湛嘶聲道:“殿下!草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求殿下一定查明真相,還秦娘子一個清白!她、她絕不是那樣的人!”蕭云湛只微微頷首,示意衙役動作。
張硯之被半拖半拽著拉向滿月門,身影剛消失在門洞的陰影里,院子里猛地炸開一串急促得如同擂鼓般的腳步聲,管家急報:“大人!不好了!戶、戶部張侍郎到了!”秦良一聽“張侍郎”三個字,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他跟張啟峰在朝堂上斗了十幾年,從漕運案到鹽鐵專營,樁樁件件都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了。
這節骨眼上跑來,不是為他那寶貝兒子張硯之,還能為誰?蕭云湛眼皮都沒抬一下,“讓他進來。
”身形微胖,臉上掛著官場里修煉出來的、恰到好處的笑容,飛快地掃過廳里打翻的茶盞、狼藉的地面,最后精準地落在端坐上首的蕭云湛身上,拱手行禮,姿態恭敬無懈可擊:“臣,見過瑞親王殿下。
”“張侍郎不必多禮。
”蕭云湛語氣平淡得像一潭深水,不起波瀾,“侍郎此刻登門,有何貴干?”直起身,朗聲一笑,那笑聲卻透著一股子假惺惺的熱絡:“說來慚愧,犬子頑劣不堪,不知深淺,竟沖撞了秦府。
方才聽聞殿下在此問話,下官惶恐,特來領他回去,定當嚴加管教!絕不姑息!”他轉向秦良,又是一拱手,臉上堆滿了虛偽的歉意,“秦大人,小兒無知,若有冒犯之處,您大人有大量,萬望海涵,本官在此替他給您賠個不是了。
”腰彎得恰到好處。
秦良從鼻子里重重哼出一聲冷笑,“張侍郎好大的面子!令郎深更半夜在我秦府墻根底下鬼鬼祟祟、探頭探腦,親眼看見兇嫌fanqiang入府,卻藏著掖著不說!誰知道安的什么歹毒心思?這會兒,怕是不能讓你就這么領回去了!”“兇嫌?!”眉毛夸張地一挑,臉上堆滿了故作驚訝,“秦大人這話……可就新鮮了!本官分明聽說秦小姐是……是自縊身亡,怎地又憑空冒出個兇嫌來?難道說……”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目光意味深長地在蕭云湛臉上溜了一圈,帶著試探,“秦娘子的死,還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內情?”裴凜眉頭緊鎖,正要開口駁斥,卻見蕭云湛不緊不慢地端起手邊唯一完好的茶盞,揭開蓋子,輕輕呷了一口,仿佛在品嘗什么絕世香茗,語氣依舊聽不出絲毫情緒:“張侍郎的消息,倒是快得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