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婁生因事來求見張玉樓,張玉樓設了酒食,執意留他小飲。酒闌日暮時,婁生暗慕畹香的美貌,不時回頭偷看珠簾。忽然見簾內云鬟翠影,時隱時現,料定是畹香。他想以詞挑動,便索來筆墨,以庭前石榴花為題,寫了一闋《菩薩蠻》:
絳英似火枝頭擁,無言有意含情重。相妒是紅裙,還憐照眼明。輕盈宜帶雨,繁艷能禁暑。若隔珠簾猜,依稀似杏腮。
那時畹香果然在簾內。見婁生相貌風流,詞中又含著婉轉情意,便回到繡房,填了一首詞,寄托思慕之意。那詞是:
晚色橫空,涼風初起,搖曳茶煙一縷。徒倚閑階,記懷心事、向誰堪語。最愁殺、困人炎暑,惹得眉間綠皺,更添幾許。但見容與清佳,榴詞雋婉,真個軒軒霞舉。欲托幽衷,那知自有東君作主。忽又值、瀟瀟夜雨,遙想酒闌讀罷,那人何處。
畹香的心意,已屬意婁生。而她美艷的名聲,轟動了整個縣城,士紳們托媒人來求親的絡繹不絕,畹香卻執意不允:“必須得有婁子拱那般賢才才行。”
她母親揣透她的心意,告訴了張玉樓。張玉樓嘆息道:“婁生的才貌,我也喜愛。可惜他一貧如洗啊!但婚姻大事哪能勉強,且再緩些,就依她的意思吧。”
兩人商議時,有個叫輕鴻的婢女伏在屏風后偷聽,把張玉樓的話跑去告訴了畹香。畹香歡喜地填了首詞:
脈脈幽懷只自籌,幾回無語獨憑樓。
斷腸時節是深秋。風漏雁鴻情似實,
月沉楊柳意還浮。是真是假暫紓愁。
婁生向來科舉不順,這年宗師科試,卻被拔為優等,張玉樓便下定決心。他擇日設宴邀請婁生,還請了幾十位名士,以及親戚鐘士謙。鐘士謙已七十多歲,坐了首席,其他人按年齡依次就座。
酒至半酣,鐘士謙說:“各位可知我這親戚今日設酒是為何?”
眾人說:“正想請教玉翁邀我們來的用意。”
鐘士謙道:“只因我這親戚有個女兒,小字畹香,剛到出嫁的年紀,還沒找到佳婿。所以略備薄宴,專為議婚。”
在座名士中有年輕未娶的,都以為張玉樓屬意自已,欣然面露喜色,問道:“早聽說玉翁的千金才貌無雙,堪稱閨中典范。只愧在座沒有良才,誰能當此東床快婿?”
鐘士謙道:“我親戚屬意的,是子拱婁兄。”
記座皆驚,無不相視竊笑。
婁生也離席辭謝:“我這般不肖,怎敢奢望高攀名門。”
眾人盡歡而散。張玉樓當即請鐘士謙作媒,擇吉日將畹香娶過門。雖則陋巷蕭條,家中沒什么值錢物件,但左有琴右有書,倒也瀟灑有致。
婁生曾問:“你生于富貴之家,享用華美。如今嫁給我這貧士,家徒四壁,難道不郁郁不樂嗎?”
畹香說:“你若能仰慕梁鴻的風骨,我愿像孟光那般舉案齊眉;你若像司馬相如般穿犢鼻褲,我也甘愿當壚滌器。我父親把我托付給你,只因看重你的才德。若你輕賤貧賤、羨慕富貴,不僅違背我的心意,難道是我對你的期望嗎?”
婁生動容道謝:“慚愧我沒有龐公的德行,你真是今日的桓少君啊。”
因畹香名蘭,婁生便以
“蘭”
為韻,常作詩戲贈:
輕風剪剪拂欄干,春色偏宜向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