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裊裊,藥氣微苦。
崔華凝坐在榻邊,纖長的手指正穩穩地捻動著刺在謝臨淵各大要穴上的銀針。她的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與冷靜,每一次落針、起針都精準無比。
謝臨淵昏迷著,眉宇間依舊緊蹙,像是還殘留著毒發時的痛苦痕跡,但呼吸已趨于平穩,不再有之前的狂躁不安。冷汗被細心擦去,微亂的衣襟也被整理得一絲不茍。
崔華凝的目光專注地落在他的臉上,偶爾會用溫熱的濕帕輕輕擦拭他的額角。
她的眼神復雜,有關切,有凝重,或許還有一絲蘇卿卿無法讀懂的了然與深意。
她不需要回頭,也知道門外站著誰。但她并未分神,想到此次來到江南的任務,她全部心神都傾注在眼前這個男子身上。眼下只有穩住他的病情,清除余毒,獲得他的信任才是關鍵。
至于其他人,都是無關緊要之人罷了。
院門外,蘇卿卿靜立了片刻。秋日的陽光落在身上,卻帶不來多少暖意。里面寂靜無聲,更襯得她站在這里像個局外人。
她最終沒有再試圖進去,也沒有離開,只是默默地向后退開幾步,選了個不遠不近的回廊轉角處坐下。目光依舊望著那扇院門,仿佛這樣就能離他近一些。
她能聽到里面隱約傳來的、崔華凝吩咐侍女準備溫水或是藥材的輕柔聲音,那聲音平穩而有效,掌控著里面的一切。
而她,只能等待。
等待里面那個女子完成治療,然后或許會出來告訴她一句“已無大礙”。
秋風拂過,吹落幾片微黃的樹葉,落在她的裙擺上,卻莫名沾染了一絲苦澀。
內與外,一門之隔,卻是天塹。里面是專業的救治和或許更深層的聯結,外面是無力的關切和悄然滋長的、被排除在外的微澀。
謝臨淵是在一陣熟悉的清冽藥香中恢復意識的。他緩緩睜開眼,視線最初有些模糊,隨即對上了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
崔華凝正坐在榻邊的小杌子上,手中端著一碗剛剛煎好、猶自冒著熱氣的湯藥。見他醒來,她臉上并無過多驚喜,只是微微頷首,語氣平淡一如往昔:“臨淵哥哥醒了?感覺如何?先把藥喝了?!?/p>
她將藥碗遞過來,動作自然無比,仿佛只是完成一件尋常小事。
謝臨淵撐著坐起身,接過藥碗,指尖觸及碗壁的溫熱。他垂眸看著漆黑藥汁里自己模糊的倒影,腦中飛速運轉。
毒發時的零星記憶碎片般涌來——蘇卿卿驚懼的眼神,自己失控地出手……然后便是崔華凝及時趕到,銀針封穴,藥香彌漫……
簡單的解釋過后,謝臨淵知道了崔華凝的來意,但事情真的會那么巧么?
她來得太巧了。
巧得就像是早已候在一旁,只等最關鍵時刻出手。
他近日正在暗中調查漕運案,線索隱隱指向勢力盤根錯節的三皇子。而據他掌握的密報,三皇子麾下的東南軍,近日竟以“秋操演練”為名,開始在平江城周邊頻繁調動巡防,美其名曰護衛地方,實則監控意味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