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米的心往下沉了沉,垂著眼,看著碗里的米飯粒,腦子里飛快地轉著。
幾秒后,她抬起眼,眼圈微微泛了點紅,聲音也低了下去:“點心是跟我娘學的。”
說著吸了口氣,像是在平復情緒,“小時候家里窮,經常沒吃的,我娘,她就經常上山挖野菜,野菜又苦又澀,很難下咽。娘心疼我,就想方設法把那些野菜團子、粗糧窩頭,做得、做得稍微好吃一點。她手巧,會變點花樣…”
“后來娘沒了,那些味道我還記得一些。自己瞎琢磨著,慢慢就、就會弄點別的了。”
這番話說得低回婉轉,尤其是提到娘沒了時,那點強忍的難過顯得格外真實。
程康年臉上的探究瞬間被懊惱取代。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臉色沉了下來,帶著明顯的不悅,目光嚴厲地看向李靜,聲音也沉了。
“好了,吃飯就吃飯,提這些傷心事干什么,都好好吃飯,食不言寢不語,規矩呢?”
這話,明著是訓斥飯桌規矩,暗里就是在說李靜不懂事,不會說話。
李靜的臉唰地一下白了,難看得要命。
她低下頭,手指用力地絞著衣角。
貝米見著這一幕,默默拿起筷子,重新夾起剛才沒夾到的那根青菜,放進嘴里,慢慢地嚼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頭,看向對面臉色依舊難看的李靜,語氣淡淡:“對了李靜表姐,你之前不是說,考完試就回老家嗎?票買好了?哪天走?”
李靜聞言抬起頭,眼神里閃過猝不及防的慌亂,下意識地就看向旁邊的李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英趕緊接過話頭,臉上擠出笑,帶著點打圓場的意味:“哎呀貝米,靜靜她看我一個人在家也悶得慌,想留下來多陪我段日子,正好,她也想在首都找個活兒干干,鍛煉鍛煉,年輕人嘛,不能總閑著,對吧老程?”
說完看向程康年。
程康年皺著眉喝湯,聞言只是唔了一聲,頭也沒抬,顯然對李靜的去留毫不關心,隨口道:“現在首都政策好,機會多,年輕人想做事是好事。隨便找個工作,勤快點,一個月掙個三四十塊錢也不是難事,夠養活自己了。”
李靜聽著這些話,雖然低著頭,但垂在桌下的手卻緊緊攥成了拳頭。
她心氣高,打心眼里覺得自己天生就不是干那些隨便活兒的料。
貝米看著她那副極力忍耐的樣子,心里只覺得諷刺。
故意又添了一把火,語氣輕松地對著李英說:“阿姨,前幾天我去圖書館借書,看見門口貼告示招管理員呢,一個月二十八塊,管中午一頓飯。還有街口那家副食店,好像也在招幫忙的店員,估計也差不多這個數。我看挺適合李靜的,離家也近。”
李英一聽,像是被踩了尾巴,聲音都拔高了,帶著點護短的急切:“那怎么能行,那些活計多累人啊,李靜以后可是要考大學的,大學生怎么能去做那些伺候人的活兒呢,太掉價了。”
“大學生怎么了?”
程康年放下湯碗,眉頭又擰了起來,“大學生也是人,靠自己的勞動掙錢,天經地義。我當年念書的時候,假期還去碼頭扛過包,現在不也有大學生勤工儉學,自己掙學費生活費的嗎?勞動最光榮,哪有什么掉價不掉價的,思想覺悟要跟上!”
李英被噎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張著嘴說不出話。
她原本盤算著,看能不能把李靜塞進自己單位掛個閑職或者搞個輕松的兼職,多少拿點錢,也體面。
可最近單位卡得嚴,沒空缺。
本想趁著今晚氣氛好點,探探程康年的口風,看他單位或者熟人那里有沒有門路。
可眼下這局面,程康年對李靜明顯不耐煩,又拋出勞動光榮,大學生也要干活的大道理,她哪還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