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國公府喧鬧異常。
侍女們簇擁著涌入院落,有的捧著稀松疏落的網,有的提著長長的木棍,摩拳擦掌,像是要干一件大事。
而院落的主人——趙綏寧,正側躺著縮成一團,長發披散,陷在柔軟的被褥中做著香甜的美夢。
一只老鼠,兩只老鼠……成群的老鼠整齊列著隊,恭恭敬敬地托著光潔貴重的玉盤虔誠獻禮。
玉盤上擺滿珍饈,清新的瓜果香沉靜地逸散在空中,進而更濃郁的、摻著熱氣的肉味肆意席卷,將整個小小的房間包裹著,無處不在。
蜿蜒的隊伍盡頭,赫然是趙綏寧的床。
她正端坐在床邊,趾高氣昂德指揮著小老鼠,長相可愛圓潤的,被她招來近身伺候,要搖扇、表演、閑聊解悶;身材干癟的,她極為慷慨地分給它們巨大的肉塊,令其分而食之。
趙綏寧本人,則沒了拘束,愜意倚著細軟枕頭,一會兒叼著時鮮的葡萄,一會兒大口大口咬著肉,嘴里含糊道:“小乖乖們,只要你們好好伺候著主人我,少不了你們的好日子!”“我肯定會護著你們的!”“——吱!”“砰”一聲。
葡萄沒了,肉沒了,床沒了,成隊的小老鼠們也沒了。
轉瞬間化為碎影。
趙綏寧驚醒,身子直挺挺坐起來,慘叫道:“那葡萄我還有一半沒吃完呢!”迷迷糊糊睜開眼,烏壓壓一片影兒,她呆滯地揉了揉眼睛。
先是嘰嘰喳喳又尖銳的“吱吱”叫占據了她的大腦,然后又時不時伴隨著侍女的尖叫聲、桌椅搖晃絆倒的沉重“砰砰”聲,再有密密麻麻小爪子和地面、墻面相擊產生的清脆“噠噠”聲——拳頭般大小的鼠鼠們捧著圓鼓鼓的肚皮,靈活又迅速地穿梭在趙綏寧房中。
最后是麻繩卷成的大網無意把眼神迷離一片茫然的趙綏寧整個頭和上半身牢牢套中的寂靜無聲。
侍女們愣在原地,罪魁禍首雙手高舉在空中,手上空無一物,臨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連小老鼠都搓著爪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提溜提溜轉,和趙綏寧面面相覷。
趙綏寧終于反應過來自己竟成本次鬧劇唯一受害者,笨拙地扯著網試圖把自己解救出來,訥訥問:“可以先停一會兒嗎?”為首的侍女明薈上前替趙綏寧拉開網,盡力控制住上揚的嘴角,說:“趙醫師,方才看您睡得香甜不想打攪,原打算靜靜抓了就去交差,沒成想誤傷您了,沒事吧?”“采惠,來給趙醫師賠罪。
”明薈給還傻站在原地的年輕小丫鬟使了個眼色。
采惠局促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白凈的臉上羞得通紅,小聲說道:“是采惠的錯,趙醫師沒事吧?”看到采惠緊張的樣子,趙綏寧突發奇想,她很想知道自己先前去給郁凈之看診時是不是也如采惠一般。
“不礙事的。
”她擺手,抬起頭可憐兮兮地問明薈,“明薈姐姐,之前我去見世子,回來看小鼠還在沒被你弄走以為無事了,這次怎的……”“你剛剛說交差,是主子們下命令了嗎?”“不知是哪位主子,可還有轉圜的余地?”趙綏寧輕輕撫摸著一只偷跑到床上隔著被子趴在她腿上的瘦小老鼠,神情誠懇,“它們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定會好好管束不讓它們亂跑出去嚇著主子的!”明薈有些不忍,微側頭躲開趙綏寧的注視,低聲說道:“趙醫師,趙妹妹,此次并非我有意刁難,實是國公爺怕這小鼠流竄碰到大公子才下了死命令,我等也著實為難。
”“不會的,它們都很乖的,我……”趙綏寧腦子轉得飛快,“明薈姐姐,不是我不肯,只是這小鼠可以補虛消疳、解毒療瘡,是我……特地尋來給世子治病的!”“姐姐你也知道,世子身體虛弱,要大補養身。
”上面那番話自然是她信口胡謅的,其實這對郁凈之的身體沒什么用,只是為保著小鼠的權宜之計罷了。
不過她想,郁安和郁凈之同為國公的兒子,兩相權衡自然是生病的更要緊了。
不料明薈卻搖頭說:“趙醫師,國公更疼愛大公子……”后面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
趙綏寧一時愣住。
說起來,郁安確實惹人喜歡,相較于郁凈之則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