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前。
浴室里水汽氤氳,殘破的化妝鏡上蒙著層薄霧。俞琬用指尖抹開道痕跡,鏡子里映出張蒼白的臉,那臉上唇色盡失,眼里也被抽干了生氣似的。
她跑不了,逃不掉,浴室里也連一扇可以跳出去的窗戶都找不到,她不想死,可是如果要活,就要被那個人…
手中碎玻璃的尖角就抵在皮膚上,帶著點兒冰涼的刺痛感,只要她再用力一點…
可無端端的,那點痛感卻像是觸發了冥冥之中某段相似的記憶,眼前畫面驟然扭曲,恍惚間,她回到了叁年前。
實驗室里是福爾馬林的氣味,解剖臺上的尸體泛著青灰色,教授戴著手套,用手術刀刀尖點在標本的皮膚上。
“看這里,寰椎與枕骨交界處,椎動脈在此穿行。”刀刃輕輕一劃后頸,血管就暴露在空氣中,“椎動脈距離表皮僅兩厘米,是腦部供血的主要通道。”
而這里是人類最不設防又最為脆弱的地方。
她的手頓住了。
鏡中,女孩的眼底燃起一點微弱的光。
俞琬不斷告訴著自己,不要害怕,不要緊張,只要把它當成一場特殊的外科手術就可以了,但實際上,在拿出袖子里藏著的碎玻璃時,她的心還是快要跳出xiong口——她從沒殺過人。
可當那碎片抵上伊藤后頸時,心跳卻神奇般平復下來了,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他告訴她,“呼吸要平…臂要穩……”鏡刃劃破皮膚的剎那,俞琬好像聽見扳機扣動的清脆聲響。“果斷擊發——”
現在伊藤的瞳孔已經擴散開來,他整個人癱倒了去,前后脖頸都被劃了幾道大窟窿,皮肉外翻著,汩汩涌出的鮮血已然染紅了大片的白床單。
這本是極血腥的場面。
可女孩在柏林傷兵醫院實習的叁年里,經歷過太多更可怕的景象了:她見過被炮彈炸開的腹腔,處理過感染生蛆的創面,甚至徒手為傷員按壓過破裂的主動脈。
單純從醫學角度來說,與那些相比眼前的切口簡直干凈得像教學案例了。
以至于,女孩就像沒看見似的,只忙著到處翻箱倒柜。
她找遍了男人的公文包保險柜,甚至連被套夾層都翻開來,在幾乎排除了一切可能后,視線終于停留到那個扎眼的黃金扳指上。
原來,那扳指是中空的,內側夾層有一卷微縮膠卷——日本空軍的全部部署,正藏在這小小的金屬環里!
難怪他吃飯時總喜歡摩挲這小玩意兒。
可隨著身體在發揮求生本能后的乍然松懈,之前好不容易壓制住的迷藥又開始在俞琬血液里涌,壁爐哄得她渾身燥熱,腿也越來越軟,喉嚨干渴得發疼,像是有螞蟻在身體里爬。
怎么辦,怎么辦?她會不會死?如果直接暈倒在這里,到時那些人來了,和自投羅網又有什么區別?
這個時候,她還不得不按照之前定的方案,強撐著把她能看到的這男人所有值錢的東西——勞力士手表、買給妻子的香奈兒套裝、還有空了的黃金扳指…全部扔進壁爐火里燒成灰燼。
制造出“為財sharen”的假象至少可以在聯絡站把空軍部署傳到重慶之前穩住日本人,避免后者立刻拉開大規模搜查。
直到做完了這一切,俞琬覺得自己已經呼吸不過氣來了,她現在熱得像被團火在燒,越來越模糊的思緒里跳出來的全是克萊恩的影子。
女孩沖到浴室,用冷水把自己淋shi了,水柱大得沖刷掉她顴骨上的小痣,燥熱才緩解了一點點,可xiong口仍然悶得喘不過氣來。她踉蹌跑到陽臺上,想用巴黎初春乍暖還寒的風,把自己吹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