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琬看著油紙上的德文印章,想起一年前在華沙,克萊恩是坐在對面看她吃這蛋糕的,他當時抹掉她鼻子上的奶油,說她是“小饞貓”。
鼻子突然有些酸。饒是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饒是知道她才和他大放厥詞單方面吵了一架,她還是很沒出息地拿起叉子吃起來。
克萊恩睜開了眼睛。從背后望過去,女孩那么嬌嬌小小的一只,即使餓成這個樣子,吃東西還是那么慢條斯理,細嚼慢咽的。脊背纖瘦卻自然挺直,又黑又直的頭發披下來,隱隱約約遮住了她脖頸上他留下的痕跡。
嘖,她居然還穿著自己的白襯衫,腰上系的也是自己的皮帶。
他這才發現,原先到處都是情愛痕跡的的房間煥然一新。
男人終是坐不住了,也顧不上她會不會發現自己是裝醉,起身打開衣柜——常服、作戰服、禮服,原先掛得凌亂的衣服被整整齊齊分了類,連隨便擺在一邊的皮帶都被卷好了躺在抽屜里。
浴室里掛著幾件剛洗好的貼身衣物,男人一個一個扒過去,是自己的白襯衫、褲子,春常服,全都洗得干干凈凈,水在地上都滴成了一個水洼。這么重的軍裝,她是怎么掂著腳掛上去的?
她把他的衣服都洗了一遍,那她的呢?
克萊恩一扭頭,看見垃圾桶邊緣露出一條白色來,他彎下腰,掀開故意放在最上面蓋著的裙子,把那兩件可憐兮兮的棉質xiong衣和內褲挑起來,肩帶斷口處還掛著她的黑發
身后的進餐聲停止了,男人回過頭來,看到女孩看著自己,耳垂紅得要滴血似的,穿著饒是用皮帶系著還是大出不少的襯衫,嘴角還掛著奶油漬。
西曬的夕陽正好照進來,透過白襯衫衣料,把她的身體曲線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那兩點紅櫻若隱若現的。恰恰她此時還正好叉起一顆酒漬櫻桃放嘴里。
他知道了,她此時此刻沒穿內衣。而那內衣是他親手脫的,她在玄關那撿到的,現在又回到了他手上。
“櫻桃好吃嗎?”他鬼使神差來了這么問了一句。
現在不只是耳垂,女孩臊得連脖頸都泛出了粉紅色。
羞什么羞,她全身上下哪里沒被她看過?克萊恩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可是他現在突然心情還不錯,知道她面子薄,饒是確實有些醉意也沒再起什么的心思,只再看了她一眼,就去辦公桌上準備起明天會議的報告來。
再笑她,怕是又要羞得不吃飯。
如果說昨夜兩人是熱情如火的話,今夜則是相敬如冰。
俞琬知道,自己現在算是被他收留在這里了——明明說了那么過分的話,他卻還去買了蛋糕回來。收留一個兇犯是要冒風險的,她吃他的,住他的,總不能白白受他恩惠。
見男人處理文件到很晚,女孩又翻出柜子里的茶包,討好地給他倒上解酒的姜茶,把浴缸里的水調到適合的溫度。直到實在困得撐不住了,才穿著衣服裹著寬大的浴袍,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的睡相一直很好,呼吸均勻而安靜,又黑又濃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樣垂下來,挺翹的小鼻頭顯得整個人精致又乖順。小小身子都埋在浴袍里,只露出個頭,蜷成一團,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巴黎春夜的涼風從窗縫鉆進來,她身體弱,凍著了隨便又得發燒。男人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把睡熟的女孩抱起放到床上,掖好被子后又把窗戶關上。
許是女孩的瞌睡傳染了他,許是今天為了裝醉確實也喝了不少酒,這位精力充沛的年輕軍人也難得有些困倦起來。
他去洗漱,才發現浴缸里水早已放好,溫度剛剛合適。明明是客房,男人這時卻找到一種回到他們在華沙的家的感覺。
洗完要擦身體的時候,克萊恩才看到了掛架上唯一一條浴巾,顯然已經被她用過了——倒是挺不把自己當外人。浴巾微微潮shi,還帶著沐浴乳和淡淡的玫瑰香氣,現在這個情況,不方便叫服務員來換新的,他便將就著拿她用過的擦了。
結果擦著擦著,克萊恩又不得不再淋了冷水澡。
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似乎也是并不適合睡一張床的。可這個身高腿長的男人在沙發上卻越躺越精神,那空間太小,翻個身都困難。
他索性便還是回到床上,隔著浴袍攬著那小小的身體,聞著玫瑰香進入夢鄉。
很多,有些舊的已經蒙了灰,還有幾個她沒見過的—獨立擊毀坦克臂章、銀質負傷獎章、橡葉雙劍騎士十字勛章,她都一一拿shi布擦干凈。
他們一天到晚都說不了兩句話,可睡覺的時候卻心照不宣躺去了一起。
不過倒也算不上完全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