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逢場作戲不同,他此刻的贊美是由衷的。
棕發男人斜倚在廊柱旁,手里行程備忘單已被攥了了許久,她名字旁的備注寫著他的赫爾曼馮克萊恩,而他的名字橫亙于另一端。
女孩今天穿了件紫藤色的裙子,看上去該是她遠東家鄉的款式,紐扣系到小圓立領最頂端,保守得很,偏偏腰線收得緊,下擺開衩處泄出的那截小腿像新雪,白得晃眼。
君舍的喉間像哽著塊燒紅的炭。
他又想起了華沙那次舞會來,第二支曲子時他接替克萊恩,掌心貼住那段細腰的觸感溫熱、柔軟、不堪一握。
指節莫名有些發燙。
君舍松了松領口,將這種反應歸結于巴黎初夏反常的悶熱天氣。
他可是個體面紳士,沒有人比他更懂得“朋友之妻不可戲”,這不過是雄性生物面對美麗異性時最本能的反應罷了,就像欣賞一幅名畫,或者把玩一把精致的刀――純粹、客觀、毫無雜念的審美活動。
“君舍上?!?/p>
羽毛似的聲音把他思維拉回現實,只見女孩不著痕跡后退半步,高跟鞋鞋跟好巧不巧卡在了石板縫隙里,整個人猛地一晃。
作為紳士,他當然可以表演一通英雄救美,但偏偏他遲了半拍,看著她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狼狽得很。
尤其是那雙圓而黑的眼睛,微微睜大,像受驚的嚙齒動物,他想起一年多前裁縫鋪對面的初見,那時她也是這樣,又黑又直的頭發還shi淋淋掛著水珠。
“怎么,小女士見我很驚訝?
俞琬實在無暇回答這人的問題,她難堪地咬唇,蹲下身去拔鞋跟有失儀態,可不蹲下又動彈不得,猶豫的剎那,君舍已經俯身一拔。
那呼吸將將要靠近,她腳踝一顫,裙擺間若隱若現的白立刻縮沒了,像被火苗燒到的雪。
棕發男人若有所思挑了挑眉,他直起身來,像知道她會問什么:“過來露個面,順便清個場?!?/p>
為什么…女孩剛想問出口就打住了。
明明今早坐車路過時,盧浮宮還開著門的。
這也就意味著除了自己,還有清晨已經進去的溫兆祥,其他所有人都進不來了,俞琬小臉的血色都褪了一半。
君舍饒有興味地欣賞著她眼中閃過的情緒,驚訝、厭惡、失落,奇怪,為什么每次自己靠近,她的反應總會那么精彩呢?像只被狼攔在墻角的兔子,又像只藏起爪子的狐貍。
她平時在自己老伙計面前,也這樣嗎?
顯然不可能。
忽然間心情又還不錯起來,棕發男人從口袋里掏出支煙咬在唇間,打火機咔嗒一聲,火苗映出他棕色瞳孔一抹詭異的金。
男人余光瞥了眼不遠處被保鏢簇擁的微胖身影。
他百忙之中過來,的確是為了堵住那群日本人的嘴,臨時清場也是他們堅持的意思,美其名曰“為預防和挫敗任何集體刺殺”。
呵,上次盧浮宮閉館清場,還是為了迎接元首的寵兒施佩爾,而這群對帝國毫無貢獻的矮子,既膽小如鼠又礙手礙腳,偏還要擺足排場――
可笑。
他深深吐出口煙圈,淡藍霧靄里,女孩皺眉咳了起來,連瓷白小臉也都浮起薄紅,偏偏扭過臉去不看他,想拔腿就逃還非要硬撐的模樣,又可憐又不甘,還有那么點兒可愛。
惹得他又想朝她臉上呼一大口煙,裹住她驚慌小臉,非得把她嗆得眼圈發紅、淚光盈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