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近乎宣泄后的會面,像在百合子心里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明日子那句冷靜而灼人的“看見你自己”,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雖未激起洶涌波濤,卻在日復一日的冰冷孤寂中持續回蕩,攪動著沉底的泥沙。
羞恥感依然如影隨形。想起自己在那位年輕的、地位“低下”的女人面前失控落淚、如同棄婦般控訴的樣子,百合子的臉頰依舊會陣陣發燙。然而,另一種更強大的力量——一種名為“不甘心就此沉淪”的微弱火種——也在絕望的谷底頑強燃燒起來。
她開始有意識地嘗試明日子所提的那些微小的事物。她坐在那方曾經只為了符合“貴婦身份”而精心設計、實則從未帶給她真正喜悅的菖蒲花圃旁,,只能隱約看出翅膀和眼睛的輪廓。“貓頭鷹?”她有些困惑。
“嗯,阿依努人的神鳥,智慧的眼睛,夜里也能看清前路。”明日子拿起一塊深藍近乎墨色的絨布,手指靈巧地比對了一下底布上一處預留的位置。她的動作嫻熟而充滿力量感,帶著一種源自生活的樸拙韻律,與百合子熟知的、貴族女性們精細的刺繡全然不同。
“繡它……是‘自己’想做的事?”百合子忍不住輕聲問。這個想法離她太遙遠。貴族女子的女紅是規矩內的“必需”,是技藝的展示,而非純粹的“想做”。
明日子頓了頓,嘴角似乎彎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
“嗯。想讓明掛在房里。夜里……守護他。”
她的回答簡單而直接,指向最樸實的母愛和最純粹的愿望。
百合子沉默了。守護……她想守護什么?曾經模糊地以為該是丈夫的榮譽、家族的體面。但那似乎從未真正“屬于”她,更像沉重的枷鎖。她的目光落回精致的食盒上。也許,守護住此刻指尖沾上的這一點點微弱的、名為“自我意愿”的光亮,就是她能做的一切。
短暫的沉默后,百合子鼓起勇氣再次開口,目光微微垂落:
“……上次……你說的話。我嘗試了……嘗試‘去看’。”
“那些花兒、棋譜……還有糕點。”
她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一絲難言的委屈和挫敗感。
“可我……我還是……覺得冷。”(這個詞沖口而出,她猛地咬住了下唇,為自己的脆弱感到羞恥。)
“尤其是在夜里……很空曠……”(“像最冰冷的宮殿”這幾個字被她咽了下去)
“我能……能做些什么……真正……暖一點的事嗎?”
她用一種迷茫的、近乎求救的目光看向明日子。
明日子放下手中的布料,認真地看了她幾秒。那雙藍眼睛清澈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你覺得冷……”
她重復了一遍百合子的感受,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認。
“那就……讓自己暖和起來。”
這不是建議,更像一個清醒的指令。
百合子怔住。
明日子的目光落在了百合子緊攥著放在膝上、指節微微發白的手上。
“你……”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引導力,“……可以碰觸。”
“碰……觸?”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