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云邊一抹蔚藍,星子逐漸淡去。
紫袖守在龍榻前,一夜未合眼,忽然見謝淮眼睫抖動,忙湊前去察看,低聲喚道:“陛下,您可是醒了?”
他雖沒睜眼,沒出聲,下巴卻是一點。
紫袖撇頭拭眼淚,謝天謝地,菩薩保佑,陛下終于醒了!
緩了一會兒,頭沒那么暈了,謝淮方才幽幽掀開眼皮,紫袖、綠珠、蘇大監(jiān)等人皆圍攏在榻邊,一個個喜極而泣。
曲音坐在最床尾,一架紅木清漆高幾擋著,頭靠著床架子打盹,湖綠色對襟長紗衫掩著素色織棠花紋抹xiong,青絲蜿蜒,一彎脖頸如雪。
袁院正:年輕人心真大,這都敢睡?還真能睡著?
紅玉裙衫掩著腳,去踢她的小凳子,曲音一個激靈轉(zhuǎn)醒過來,心臟還撲騰撲騰亂跳。
她面帶微笑,善意提醒道:“縣君,陛下醒了,您快來看看?!?/p>
紫袖扶謝淮靠在一只丁香色緞面大迎枕上,被子攏到xiong口,曲音跪坐榻邊,“臣婦見過陛下。”
蘇大監(jiān)忙道:“這是宋太尉之妻曲氏,她是柳神醫(yī)的嫡親弟子,陛下此番兇險,御醫(yī)院拿不出主意,多虧縣君妙手回春。”
謝淮聽著微微點頭,他面容仍蒼白,無半絲血色,只有一雙鳳眸如寒潭,至深至幽,一流轉(zhuǎn),是那種似有非有的笑,冷絲絲,寒浸浸的。
曲音只覺背脊被一絲極shi冷的氣息舔舐而過。
她不由繃直肩膀,把頭垂低一些,髻上釵珠晃動,她輕聲道:“臣婦與陛下請脈?!?/p>
謝淮把手擱在脈枕上,神色憊懶。
“陛下洪福齊天,已無性命之險。”曲音先將他病癥細細分說了,又道:“軟腹之蠱雖然罕見,我?guī)煾涤螝v時卻遇上過幾例,經(jīng)過診治都一一痊愈了,時間是有長有短?!?/p>
“但陛下龍虎之年,中毒尚淺。妾身用香作引誘出‘蠱’,再以金針逼出‘邪’氣,輔以湯藥固本培元,至多三月可恢復如初?!?/p>
謝淮聽完了,輕笑,“名師出高徒,縣君不愧是柳神醫(yī)的弟子,當世無雙。”
“陛下過譽,妾身愧不敢當?!?/p>
他話又一轉(zhuǎn),”那這三個月,孤就有勞縣君照看了?!?/p>
曲音驀地抬眸,難掩驚訝之色,謝淮這是什么意思?
綠珠這時開口道:“凡翠宮主殿修繕后就一直空著,院子也寬敞,東邊兩間偏殿住了一批醫(yī)女,她們最是文靜乖巧,平日里就窩在房中看書,并不吵鬧。正合適縣君住呢!”
紫袖:“奴婢這就讓人去掃灑收拾?!?/p>
曲音趕緊道:“陛下,這怕是不妥……”
她只是來看個病,怎么就要住下了?
新帝不好女色,至今后宮空置,并無妃嬪,她是外臣妻子,哪能長住宮中?不是一日兩日,而是三個月,他這是嫌自己名聲不夠壞,要主動給世家勛貴送話柄嗎?
謝淮側(cè)過臉來,“縣君是有什么難處嗎?嗯?”
他故作疑惑,拉長聲調(diào),語氣溫溫和和的,曲音卻品出了一絲威懾之意,頭皮一下子麻酥酥的。
蘇大監(jiān)也來勸她,“縣君,非是陛下無禮,這是為了您的安危??!現(xiàn)如今暗處的亂臣賊子何其多,要是知道您能治好陛下,那您就危險了!”
不是危言聳聽,御醫(yī)院前院正楚御醫(yī),一手醫(yī)術(shù)最卓絕,半年前“意外”落馬而亡,若說與謝淮中蠱沒有關(guān)聯(lián),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