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雪這一去,最后還是在皇宮里盤亙到了那場名義上是體恤官員顯示皇帝恩典的御宴,實則屬于楚淮雪專屬的相看宴開始的那天。
對于公主久久未歸,公主府的人早已見怪不怪。宮中屬于昭明公主的居所一直保留著,因為私事和公事的原因,雖然已經獨立開府的楚淮雪,實際上住在皇宮里的時間比公主府還要多些。
顯得自己那氣派的公主府和驛站似的。公主府的男寵們每次花枝招展的出現在楚淮雪面前時,總不忘用寂寞春深之類的詞將自己比作園中獨自盛開無人欣賞寂寞凋零的嬌艷鮮花,以期待喚醒公主殿下那甚為稀薄的同情憐憫之心,以期垂憐。
——然后被楚淮雪打發去種田了,這看上去挺閑啊。
因而楚淮雪尤為慶幸兩人先前迅速達成了共識——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要是關系不好多折磨。
先前也不是沒有類似的事情,畢竟誰還沒情緒呢,皇帝在養心殿辦公,楚淮雪就非要去暖閣,遇到要商議的事情就用自己養的信鴿,拜托他轉交,皇帝也不把她硬找過來,也有情緒,悶著一聲不吭寫一串意見,也叫那鴿子送回去,明明距離不遠,偏要搞出萬里傳書的氣勢,兩人倒不覺得有什么,鴿子是被累壞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楚淮雪半夜往皇帝寢宮一鉆,什么事都沒有了。
不過如今楚淮雪是萬萬不會這么做的,雖然不可否認她一開始就抱了這樣的想法,但一來被閔蘭庭打斷了,二來,這個每天張口閉口都要抬出兄長身份壓人一頭的家伙,實在是應該更好履行他的義務才是。
去相看宴的路上,楚淮雪又遇到了閔蘭庭。
尋常男子愛打扮,多愛在服飾、寶劍。而閔蘭庭愛珠翠寶石,甚至很過頭,裝飾貴精而不貴多,合適便好,點到即止,但閔蘭庭的架勢更像是暴發戶,手上脖頸經常琳瑯滿目,不過他臉確實好看,朱紅翠玉,耳畔還懸著一對琉璃水滴墜。得虧這張臉也壓的住,反而有種精致華貴之美。
和前日私下匆匆相會不同,顯然他今日全副武裝,宛如孔雀開屏。雖然依然帶著獨屬于宦官的陰柔,卻也豐神冶逸,讓人一見面就移不開眼。
但楚淮雪看見這樣努力矯飾自己的閔蘭庭總感覺隔了一層似的,因而總是忍不住壞心想耍弄他。
想起上次煽情的久別重逢,她忍不住在他耳邊道“今天,閔大人是否還帶著別的珠寶玉器?”
說的自然是上次帶著那些小玩意來找楚淮雪的事情。
楚淮雪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試圖從中搜刮到一點赧然或者羞恥的神色。
結果閔蘭庭寧神含笑,他當真是半點也不尷尬,也在她耳邊悄悄道:“如果殿下喜歡,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便再帶上就是。”
在外人看來就是公主和宦官暗通款曲,謀劃陰謀的場景。兩人站在一起也是金童玉女,交相輝映,本身即為養眼,一位是聲名遠揚的惡劣公主,另一位若非閔蘭庭早已惡名昭彰無人不識,恐怕沒有人想到如此風采的男人竟然是一位宦官。
“今日這宴會是非去不可。”楚淮雪忍不住向他抱怨:“明明這些我都不喜歡。”
“陛下這么做想必有他的考量,”閔蘭庭仍道,作為宦官,一切都要仰賴天恩,有些話已經說了千百遍,比真心話更自然:“也許陛下是見了什么人,覺得與公主是極為相稱的,故而如此心急的定下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楚淮雪心想,那位確實是個從里到外都挑不出錯來的。
而在御宴上早已眾人云集,多是些年輕官員,許多人聽見了風聲,明白這宴會的目的,稱病的稱病,訪友的訪友,也有些純看熱鬧的,但更多的是那些不知道具體詳情的年輕官員們。
大家都很輕松自在,各自找到自己熟悉的人拉交情,談舊事,商量著等會作些什么詩,預備些題目,想一些奇崛深遠的論調,好叫自己能入貴人眼目,大家都懷著熱情和理想,年輕人總是如此興致勃勃。
不過在這熙熙攘攘熱火朝天的人群之中,有一個人的身影卻格格不入。
他一身簡樸的青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哪怕是游玩宴會他也宛如朝會一般端肅,玉顏皎皎,如林間月,如芝蘭樹。
但明明是這樣氣度風儀皆遠勝于常人之人,無論放在哪里都應該是中心才對,但男人的周圍卻是與周遭氛圍一反常態的死寂,連不小心落座的人都沒有,仿佛是什么洪水猛獸一般,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在回避他,這是一種無聲卻尖銳得刻骨的排擠。
沈君頤神色淡然,對于這樣的環境倒也安之若素,只是無事可做,于是只好在喧囂熱鬧的背景中低垂著眼睫,望著杯中倒映,默誦一些早已熟記的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