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聽聞顧涵父女慘烈的結局之后,再聯想到自己這張與之酷似的臉,張招娣接連幾夜,都做了噩夢。
夢魘的主角,永遠是沉聿。
有時是他手持寒光利刃,從幽暗中追逐而來;有時是他變身巨獸,咆哮著要將一切撕碎。
“啊——!”
“怎么了?”江賢宇睡眼惺忪地打開床頭燈,看到的是她蒼白如紙的臉和驚魂未定的眼神。
“沉……沉聿……”她喘著氣,聲音帶著哭腔,“他變成蝸牛……來追殺我……”夢境與現實在腦中混亂交織,恐懼感無比真實。
江賢宇失笑,覺得這夢荒誕又可憐:“什么鬼?為什么是蝸牛?”他安撫著,伸手將她汗shi的額發撥開。
“因為我拿了十億美元……”她喃喃道,眼神空洞,仿佛還陷在夢境的余悸里。數字恰好對應神州近期洽談的一樁收購案,估值大概在十億美元左右。
幾天后的早餐桌上,這份持續的不安終于化為具象的請求。她放下牛奶杯,望向江賢宇的眼神充滿了脆弱和祈求:“我這幾天心里總是不踏實,晚上也睡不好,老想著顧小姐和她父親的事……這張臉……我總覺得……不吉利。”她微微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餐巾,“我想去寺廟里拜拜,靜靜心,也……也誠心誠意給他們點盞燈,祈個福,超度一下亡靈,求個心安,行嗎?”
江賢宇放下手中的財經報紙,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他本人對神佛之說嗤之以鼻,但看著她近來被沉聿嚇出的噩夢,鬧得他也睡不好,便覺得這要求合情合理,令人難以拒絕。他正思忖著滬市周邊哪個寺廟清凈,腦中靈光一閃。
普陀山。
沉聿的母親是江賢宇的親小姨。幾年前姨父病危之際,小姨曾于普陀山觀音道場發下宏愿:若丈夫康復,必十年還愿。姨父奇跡般康復后,小姨便成了普陀山的常客。然而近兩年,沉母飽受風shi性關節炎和心臟早搏之苦,長時間的跪拜對她已是難以承受的折磨。這份沉甸甸的還愿責任,便落到了獨子沉聿肩上。按照母親近乎苛刻的要求,他每年農歷新年前,都需在普陀山住滿一周,完成全套還愿儀式:每日誦經、供奉、點燈、靜坐,一絲不茍,以示至誠。如今,只剩下這最后一年。
一抹帶著玩味的弧度在江賢宇嘴角漾開,他放下報紙,語氣溫和:“想去祈福求心安?正好。沉聿過兩天就要動身去普陀山。那邊清凈,香火鼎盛,是祈福的好去處。我們跟他一道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不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張招娣幾乎是脫口而出,臉上瞬間褪去血色,身體也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仿佛聽到“沉聿”這個名字本身就是驚嚇。
“別怕。”江賢宇伸手覆上她冰涼的手背,語氣帶著一種安撫式的引導,眼神深處卻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要有直面困難的勇氣。你現在怕他,是因為不了解他。多接觸接觸,你會發現他人其實……”他頓了頓,選了個詞,“沒那么可怕。”
他名義上是陪她散心祈福,實則自有盤算:一來借這佛門清凈地處理些棘手工作,二來……他確實想看看沉聿那張冷臉,在香煙繚繞的虔誠之地,面對這張酷似顧涵又明顯對他充滿恐懼的臉時,會裂開怎樣的縫隙?這場景,光是想想就覺得有點意思。
電話打過去,沉聿意料之中的拒絕:“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江賢宇語氣輕松,耍著無賴說道。“小姨的愿心比天大,你替她完成是大孝。小姑娘只是想去拜拜,求個心安。順路而已,又不會打擾你正事。你總不至于連小姨的佛緣之地,也要把人拒之門外吧?”他搬出孝道和佛緣,精準地卡住了沉聿的命門,卡得理直氣壯。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幾秒鐘后,傳來一聲無可奈何的冷哼:“……隨你。”電話被粗暴地掛斷。
前往普陀山那日,一輛線條冷硬的黑色邁巴赫gls早已停在樓下。張招娣裹著厚厚的外套,整個人縮在江賢宇的身后。司機剛下車,她便動作異常麻利地搶先一步,“嗖”地鉆進了副駕駛位,緊緊貼著車門坐下,全程低著頭,眼角余光時不時掃向后座,仿佛后面的沉聿下一秒會從車座底下抽出一把大刀來。
江賢宇看著沉聿漆黑的面色,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