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眼前登時又浮現出展畫屏攀上山的畫面,十分為難地嘆了口氣。嘉魚撞了他一記說:“銀環兒是你去向魔頭要的,對罷?多謝你。我若早些知道他是你師父,就不該叫你去找他。”
紫袖不想再講展畫屏,便說:“我聽說有位人稱‘千手觀音’的前輩,最擅長講論手上功夫的招式。若有他老人家在場,說不定就能為你和衛掌門分出高低來了。”嘉魚眼前一亮道:“你知道‘千手觀音’?我也聽說過,那位前輩許久不在江湖行走,不知是否已避世隱居了。我阿叔似是曾有緣見過他一面,說那人甚是和氣,武功絕高,倒不是甚么老人家;可惜他那時未曾體味到纏藤手的妙處,錯失良機,無緣聆聽高人教誨,后悔至今。”感慨一番,忽然又說,“不知這回英雄大會,‘千手觀音’來是不來?”
紫袖便問:“你必然也接到英雄帖了?”嘉魚說:“怎么沒有?你若想去,跟我同去就是。”紫袖想了想道:“不必了,咱們就此別過,到時候大般若寺見罷。”
他自忖離英雄大會舉辦的時日已不足兩月,即便這場江湖聚會再怎樣輕如鴻毛,離京城這樣近,自己也必然是要去看看的;何況此次由大般若寺親自發動,意圖明顯是沖著魔教,即便凌云派不來,他也要到場才行——索性不如早些進京。因此告別了嘉魚,便朝京城去。
待進了京,他倒躊躇起來:皇帝說話能省則省,金錯春也沒有告訴他如何找人,總不能當真闖進皇宮去;那枚金龍牌他一直藏在隨身包袱里,卻不知何時掏出來才算恰當。只得撿著熱鬧之處走了一遭,在紅葉大街上少說也繞了十個來回。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未等他失了耐性,有人便自行來找。二人在人來人往的點心鋪里轉了一刻,金錯春仍舊戴著那張麻臉面具,買包點心的工夫,以極低的聲音,隱晦地說了些路線和切口,臨走時忽然攬著他肩膀道:“殷侍衛,莫以善小而不為。差事雖不起眼,照樣能向上爬。”
紫袖看著他的身影混入人群,懷中被他塞了那包點心,還多出一張英雄帖。他便徑直回了王府,給西樓送了信,自此又與從前一般,每日練武,偶爾也去承安殿給六王爺值守一個時辰;白日里有時出門探看,他不說,六王爺也不問,各自相安無事。
這日又去街上瞧過,只覺江湖人士比起以往略多了起來。他照例不動聲色地查看過街頭巷尾的聯絡符號,向回走時,卻見王府外頭街口上一個人朝著他迎上來,風塵仆仆,竟是杜瑤山。紫袖驚喜地叫道:“瑤山哥!你怎么來了?”杜瑤山絲毫沒有噓寒問暖的意思,拉他到偏僻之處,劈頭便道:“西樓接到內線的消息,有人說已找到了魔教老巢,便要殺進去了。”
紫袖的腦袋“轟”一聲嗡鳴不已。
他幾乎來不及喘口氣,又飛快地趕往赤土州。
這回踏進魔教大院時,周遭安安靜靜,只有風吹過樹梢的響聲。他沿著小徑找去,不但一個人也瞧不見,連見過的鳥獸都不見了。紫袖慌得六神無主,只怕這處當真被一舉殲滅了。
他闖進一間空屋,桌椅家具一應都在,床帳被褥俱無。拉開柜門,別說衣裳,連塊手帕都沒有。所幸所過之處并無打斗痕跡,看來尚未有其他人摸進來過。
紫袖越找越是心驚肉跳,他簡直要懷疑自己進來這里、見到展畫屏、同他說話的一切經歷,都是在做夢。他跑進展畫屏的住處,門廊已積了灰,房中清得一塵不染。他呆呆看著展畫屏曾經倚過的矮幾,還記得上次在那里放了一只橘子。
他一時陷入了茫然,生怕展畫屏特意留下了甚么線索,又被自己忽略了。然而無論他如何鉆研,從白天找到夜里,都看不出任何玄機。一切是那樣簡單明了:他絲毫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找到他。
魔教竟然人去樓空。
走進夜叉堂,他回想起展畫屏的話:“你每來一次,就給我添一次麻煩。”初春的風已不再寒冷,他卻照樣渾身冰涼。
此時離英雄大會的日期不過十數日,再也不剩幾天可耽擱。那去碼頭的小船還在,船夫自然不見了。紫袖只能勉強劃著船,照著腦中所記的水路,胡亂找去,又耗費了一兩天。他當即飛馬回京,思及時近英雄大會,京城必定明里暗里守得鐵桶也似,一路便在東西南北各處尋覓。除了三三兩兩向大般若寺去的江湖豪客之外,依然甚么痕跡都不曾找到。展畫屏帶著魔教的人憑空消失了。
他慌了幾天,又終于想起來那張英雄帖:說不準魔教已埋伏在了凈山,只等各路人馬紛紛上山的時機,還要下手。他揣著一點僥幸,也奔向大般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