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紫袖心花怒放,頓感當真活了過來,奪過藥碗一飲而盡,隨即掙起來,“我想出去看看!”又怕他不讓自己動,放軟聲音道,“……行么?”展畫屏綻出一絲笑意道:“運一次功,成了就去。”
紫袖連忙坐好,這才發覺衣裳松垮出一截,想來竟是穿了他的,只覺歡喜無限,比做夢還要美妙了,美滋滋地說:“怪不得說私奔……”忽然又想起來問,“既沒大夫,你怎么醒的?我xiong口也不疼了,是你給治的罷?”
展畫屏挨著他坐下道:“我夜里醒來,見你仍在運功,才知道是你救醒了我。”“怎么會?!”紫袖道,“咱們來時才是午后,我不久就人事不知,哪里還能運功?更別提運到夜里。”
展畫屏道:“你為了給我渡氣,心志堅定,連昏暈過去都不曾停止,因此雖帶著傷,在修為上反倒突破了境界。我曾跟你說過用勁的法門,還記得么?”紫袖瞠目半晌,極力回憶,喃喃自語道:“你在夜叉堂教過我,無停無斷,不發不收……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但發勁,連運功也是一樣的!”又細細思索道,“照這樣說,那時比我練功入定還要專注,才有此一變。”
展畫屏道:“接連遭難,你仍將自己逼到極限,是為勇猛精進,一心不亂。”
紫袖按著xiong口,只覺造化神奇,又問道:“我睡了多久?”展畫屏道:“十天。”“十天?!”紫袖高叫道,“我原以為頂多兩三天……你豈不是日日給我渡氣養傷?那還了得?”說著便去拉他的手。
展畫屏任他摸脈,卻說:“你內功練得又勤又細,一旦過了難關,氣息自能運轉:只頭三天要人看著,第四天上就穩住了;想是疲累太甚,今日方醒。”又朝他微笑道,“我甚至將你鎖在這里,出去買過一趟東西,你也不知道。”紫袖見他脈象穩定,放心笑道:“你這樣狠心,把我一個病秧子自己留下?”展畫屏道:“我每日喂藥喂水,跟你說話,你照樣呼呼大睡,到底誰狠心?”朝他鼻梁一刮,盤腿在他身后坐了,要他自行運功。
紫袖心中暢快無比,依言練起三毒心法,果覺內力雖淺,氣息卻暢行無阻,練功時的幻境只余淡淡殘影,對心神幾無干擾。運功已畢,精神一振,自知增強功力指日可待,大喜之余看著自己的手道:“我這是……第二重練成了么?天意,天意啊!”
展畫屏從后將他攬著,笑道:“不是天意,是你自己排除萬難來到這里;置之死地而后生,竟克服了功法反噬。這是你救我的善果了,恭喜。”紫袖朝他身上一躺,也嘻嘻地笑:“都托靠你先舍命救我,又擺出那交代遺言的架勢,嚇得我一股勁兒朝這里來——是你跟我,救了我們兩個。”展畫屏道:“走罷,出去遛遛。”
紫袖噌地跳起來,穿著單衣趿著鞋便跑出門去。時已入夏,只見屋舍草木幽靜雅潔,甚至有一座小小涼亭;墻外竹影颯颯,角落里也有幾竿青竹,冒著兩枚尖筍。他好奇地打量著道:“你竟然住在這里……”又覺地方雖小,卻幽僻肅靜,與展畫屏十分合襯。
在院里轉著,便見展畫屏進了廚房。他像尾巴一般跟去,見堂堂教主當真在灶前擺弄著鍋碗,冷熱葷素倒是有好幾樣盛了出來,驚訝道:“竟有現成的?”展畫屏道:“你不吃我也要吃。”回身先遞來一小碗湯羹。
紫袖也不問是甚么,一嘗覺得不燙,一口氣喝了小半碗,回味頗為清鮮,便仰起脖子喝盡。咂巴咂巴嘴,更覺餓了,從盤子里拈起一塊糕,一口咬下只覺又軟又滑,滿嘴香甜,圓睜雙目道:“這個真好吃!”奮力咽下去說,“我打包票,拿給心明方丈嘗上一嘗,想必當即便要還俗了!”展畫屏聽了這話,蹙眉笑道:“甚么時候這樣會說嘴了?剛起來別吃多,下頓還有。”紫袖樂不可支,撲在他身上笑道:“你怎么做的?辛苦辛苦,你吃!”將半塊糕送至他嘴邊。
展畫屏看著他的笑顏,抬手擦去他嘴角沾著的糕粉,突然將他牢牢抱住,吻了上來。紫袖感覺到他起伏的鼻息和粗暴的舉動猶如撲咬自己的野獸一般,心里猛地一緊,又酸得不成模樣,反手勾住他的肩背,氣息越發急促。展畫屏的唇舌幾乎將他催得失了神志,半晌二人方才分開,他淚眼模糊道:“我是不是差點就親不著你了?”展畫屏不說話,在他臉上重重吻了一記。紫袖想著他這十日夜加意照料,不敢細想該是怎樣等著自己醒來,凄楚無已,拿手背抹著眼淚,卻微笑道:“以前還想我或許有點兒命苦,現在卻覺得,天下數我的命最好了。”
他捏著半塊糕,仍要抱著展畫屏,聽見他有力的心跳,xiong中波瀾起伏;如此慶幸能再見到他,想活著,想和他在一起,想這樣抱著他不松開。他曾以為盡頭不過是個死,諳熟江湖血影刀光便能換一份瀟灑爽利;如今終于明白為甚么美酒慰不順愁腸,為甚么慧劍斬不斷情絲,為甚么世人都祈求長相廝守,祈求朝朝暮暮永不分離。
因為失去永遠比想象更難。
吃完了飯,天已漸黑,展畫屏又帶他去房里找衣裳。開了柜門,紫袖見他的衣物整齊疊在那里,連防蟲防潮的藥物也包得方方正正,只覺新鮮;又見衣物都甚簡素,料子不賴,卻絲毫都不花哨。他掀起一件袍子來笑:“你的教主衣裳和花鞋呢?”展畫屏看著他在那里抖來抖去,也笑道:“整天弄那些,誰吃得消。”紫袖更覺有趣得很,哈哈笑道:“教主也有吃不消的時候么?”
“怎么沒有?”展畫屏朝他壞笑道,“你叫的時候,我就吃不消。”紫袖剛把袍子套上,一聽這話,拿袖子甩他道:“教主回家就不當教主了?一點正經模樣也沒有。”展畫屏將他一把拉過,給他把袖子細細折上去,一面說道:“你想看,當起來也無妨。”
“不必。”紫袖說,“我是瞧出來了,你其實兇得很,并不像當教主時笑得那樣多。只有咱們兩個的時候,你愛怎樣就怎樣,只做展畫屏——想兇就兇,反正我是不怕的。”
展畫屏看著他,忽然做出陰沉模樣兇巴巴地說:“啰嗦。收拾妥了趕緊睡去。”
已畢早已入夜,紫袖躺進床鋪里頭,看看枕頭薄被都是兩套,再看著展畫屏關門掩窗,才發起愣來:跟他正正經經地同床共枕,這是頭一次。就連在大般若寺外那一回,也是黑燈瞎火,他還一早就走了。此時他藏在被中,瞧他預備著要睡,感覺十分奇異,就像……就像新婚一樣。
展畫屏倒脫完了衣裳滅了燈,十分平靜地躺下了。屋里甚是安靜,只聽得見兩人起伏的呼吸。紫袖歪頭看著他黑暗中的輪廓,慢慢蹭過去,將臉頰貼在他肩上。展畫屏道:“冷么?”紫袖說:“你抱抱我。”
展畫屏便掀開被子,果然將他一把抄在懷里,熱烘烘地抱住。紫袖摟著他的腰,就朝他那邊貼近。展畫屏由他在自己頭臉親來親去,只說:“老實點,你還有傷。”紫袖只管扯開衣領鉆進他懷中,低聲哼道:“我好了的……出門就能打上凌霄寶殿去。”又說,“都怪你,知道我禁不起撩撥,還躺在旁邊,這不是要了我的命?”
展畫屏著手將他從身上往下剝,紫袖一把掀了被子,翻身騎上他的腿,低頭笑道:“你不也……不然這是甚么?都硌著我了。”展畫屏將他兩個手腕握在一處,告誡道:“再亂動,我就請家法了。”紫袖只覺一股熱意往頭上沖,不管不顧只去蹭他,又央求不絕。展畫屏果然起身下了床去,點燈開柜子,兩個指頭捏著兩條紅緞帶回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