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托你來催朕的?”蕭敏聽了問道。
“老奴可不敢催促陛下,”丁吉說道:“七殿下到了進學的年歲,一天天在后宮無所事事,虛度時日,想來淑妃娘娘看著心急,這才見著老奴問了一嘴。”
蕭敏:“嗯,淑妃性子要強,生怕承彧晚一日開蒙功課不如人也是有的?!闭f著,他用下巴點了點硯臺:“研墨吧?!?/p>
丁吉聽著,總覺得皇帝好像并不是真的這么想,他心道:淑妃娘娘一時糊涂啊,萬歲爺這個人吧,一來怕丞相攬權,致使朝中結黨營私,爭斗不止,二怕后宮嬪妃攜皇子爭儲,膝下不寧……您卻偏要恃寵在七殿下選侍讀學士之事上哭哭啼啼橫插一手,叫萬歲爺心里頭多不舒坦啊……
次日,命薛溆為七皇子蕭承彧侍講學士的圣旨送到了翰林院,眾新科進士們嘖嘖稱羨,并私下里悄悄議論:“聽說眾位皇子之中七殿下長的最與陛下相似,陛下也最喜愛他,薛大人為七殿下啟蒙授課,日后前程無量啊?!?/p>
皇帝蕭敏的九位皇子之中,大皇子蕭承鈞是宮女所出,一直不怎么受重視,到如今二十五歲了依舊是個沒有封號的皇子,就連府邸與侍衛的規格,都比不上已故王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蕭承稷,這位雖是嫡子,但他無意于皇位,成日在府中侍弄花草,深居簡出,極少與外人來往。三皇子蕭承斐是個聾子,四皇子蕭承泰目有疾,五皇子蕭承玠的生母董貴妃犯錯被冷落,連帶著他也被父皇遷怒多年來不聞不問,六皇子蕭承福蠢笨不堪,前后請了三位老師都教不會他《三千百》,八皇子蕭承平、九皇子蕭承漢還是蹣跚學步的幼兒,聽說生母的家世出身上不得臺面,唯七皇子蕭承彧不管是生母還是他自個兒,于諸位皇子中一枝獨秀,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太子之位多半是他的。
那么,薛溆的帝師沒跑的。這順風順水的仕途擱誰誰不羨慕。沈持與同僚們一道對他說了些恭賀的話,隨后坐下來如入定了一般翻閱文獻資料,校正、增補翰林院中的舊有藏書。中有一段涉及兵部軍器監所造弩的資料,寫得不明不白的,沈持埋頭差了許多本書,無果,他心想:看來得抽空去軍器監一趟問問了。
這是他的習慣,但凡手頭的活兒,事無大小要一一做到精細才行,換句話說哪怕對于翰林院這般枯燥無聊的編書、修書,他也不敷衍不摸魚。
對了,去軍器監不光要問資料,還有一件事要辦——為鎮西將軍史玉皎校正她的弩,按照墨家傳人翟陽生的說法,或許要問問軍器監,重新鍛造一張了。
這件事拖了許久,他有愧于史小將軍。
同僚們偶一抬頭看見他端坐不動的背影,后知后覺地腦補出一段新科狀元郎被榜眼后來居上搶走風頭,落選七皇子侍講學士,沈修撰失意寥落的大戲……
擔憂得他們都沒敢攛掇著薛溆請吃酒,生怕進一步刺激到沈持。
當日散值后,李頤和賈嵐頭一撥來寬慰他:“歸玉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要想開些啊?!?/p>
沈持:“……”
他謝過這兩位好同僚,騎著毛驢回到秦州會館。
一喜一憂。
喜的是孟度完全醒了過來,他病愈的很快,已能坐起來了。
然而今日,沈煌清晨去京兆府辦完租房的契約文書,準備挪窩時候,遇到一樣作難事,孟度很犟,說什么都不肯隨他們搬過去,非要暫時住在秦州會館中。
并說過兩日要回祿縣去。
憂的便是這件事。
沈持聽說后回房換了身常服去見他,還未開口就被孟度一句話堵了回來:“經此一事,我有些不甘心,想回祿縣讀兩年書,而后下場春闈,博一博功名仕途。”
沈持:“……”
這他沒話說:“夫子,等養好身體了再走吧,不急的,要是夫子你考會試,就跟鷹拿雛雞一般容易,必然一考就中?!?/p>
孟度:“……也沒那么容易?!彼謫柹虺郑骸靶召R的此后會不會為難你?”
沈持賀俊之的事說了:“他多半很快要離開京城到外地去,我與他暫時井水不犯河水。”
孟度“嗯”了聲:“我聽你所說的意思,他是被迫離開京城的,不是心甘情愿的,你當心他臨走捅你一刀?!?/p>
“夫子提醒的是,”沈持說道:“我會謹慎些的?!?/p>
師生倆說完這話沒幾天,年二十七,賀俊之上表請求離京赴黔州府,徹查當地鹽務一事,正如孟度所預料的,果然,臨行前他狠狠地扎了沈持一刀。
賀俊之請求出京巡察的折子送到上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