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沈持問。
“我只粗略對比了一下杭州府近三年上繳的商稅,前年是十萬貫,去年是十萬六千貫,今年是八萬兩千貫,
”董尋說道:“我想著或許今年是有大批的商鋪關門歇業,
一查并沒有,
反倒新開了近一百家鋪子……”
本朝征收商稅,不管商賈經營的盈虧情況,一律實行定額稅——又叫估稅,
就是對商家售賣的商品按照件數或者重量征稅的一種辦法,
因而只有一地新增了鋪面,那么相應的,朝廷征收的商稅也會增長。反之,必定有古怪。
沈持凝眉:“我知道了。”
他的思緒又回到今年的田稅上。
一千五百六十萬兩。
這是個什么概念呢,沈持心中蹦出一連串數據:明代中后期每年的田畝稅收入大約在兩千萬兩到兩千三百萬兩。
當時明朝朝廷治下約有一億兩千萬人口,田稅收這個數是很不理想的。是怎么回事呢,明朝與當朝一樣,士大夫之家是不用納稅的,另外明朝還有藩王,耕種田畝數若分作十份的話,七份在士大夫手中,兩份在各地的藩王手里,只有一份才會給朝廷納稅。說白了就是土地兼并嚴重。
是以朝廷每年所收田畝稅才這么一點點。
再看清代,清的人口比明翻了一番,但因為清代士大夫同樣要納稅,只有在朝的官員才能免稅,而免稅的田畝數也是有定量的,不能超出應當擁有和朝廷賞賜給的田畝數,名下的田畝超出朝廷規定的那部分,同樣要繳稅,像明朝那樣把名下的田畝掛在舉人以上的士大夫名下是行不通的,無大災荒的年份,清廷每年的田稅在八千萬兩到一萬萬兩之間,是明朝的四五倍。
……
按照戶部的統計,本朝治下有一億出頭的人口,這還不算剛納入王治之下的滇地,幾乎與明后期人口數相當,可是收上來的田稅卻比人家還少,不能說少,只能說太少了。
看來本朝的土地兼并也不樂觀。
想到這里,沈持是想向田稅動手的,但怎么動手不是一拍腦子就能干成的,會得罪太多的士大夫,一旦反噬到他身上,那對他,對沈家,甚至跟沈家聯姻的幾家來說都將是萬劫不復之事。他對自己說:要謀國,更要謀身。
你看戶部尚書秦沖和,那么精明犀利一個人,執掌戶部這么多年都沒提過此事,焉知不是揣著明白當糊涂的。
就這么看了一天的冊子,等散值時分,天陰了,沈持覺得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沒有以前那么明亮,好像要近視了。他揉揉眼,和董尋一塊兒從戶部出來,說道明日去兵部看看,按照慣例,左相每個月要到各部巡視一到兩次,今天算是在戶部。
一出來,北風裹著雪花迎面糊來,下大雪了,董尋裹緊狐裘,凍得直打哆嗦。沈持趕緊送他鉆進馬車,見里面生了三個手爐,小廝立馬遞上手爐,讓他暖著,他的臉色才回來一些。沈持說道:“你聽我的勸,還是找個醫生看一看吧。”
“等我哪天得空了,去拜訪一下你說的黃大夫,看看西南的醫術究竟怎樣。”董尋有氣無力地道。
沈持呵了呵手,也想著抽空去看看他的近視,這個朝代還沒有配眼鏡的,只能依賴喝湯藥。
他快步走回家里,進了門,他娘朱氏望了眼窗外,遞了兩個遮雪的斗笠過來:“三娘今兒騎馬出門的,沒帶斗笠這會兒雪下的這么大,你去迎迎她吧。”
沈持接過來,一個帶在他頭上,另一個斗笠拿在手里,又從家里出來。
他每天上早朝,史玉皎也沒閑著,她常常午后到宮中去教兩位皇子習武,一般到他散值時她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