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盤算了多久,他才淺淺睡著。
次日清早,京城城門口。
沈持帶著家仆從馬車上抱下來幾壇酒,他緩緩斟了一杯放在手上,過了半晌,不遠(yuǎn)處傳來衙役們的吆喝聲,抬眸一看,幾個官差押著帶著枷鎖的江載雪走出來,他提袍上前,道了聲:“江兄。”
有行人駐足:“咦,那不是相爺嗎?”
雖穿著常服,還胖了一丟丟,但還是依稀可見當(dāng)年他高中狀元御街夸官時芝蘭玉樹的影子。
觀者蜂擁而至。
江載雪發(fā)髻凌亂,胡子拉碴,肌膚蒼白眼神萎靡,看見沈持后整個人忽然變得神采起來,怔了一瞬才開口說道:“沈相……”
沈持把手里的酒端給他:“我已著人接嫂子和小公子小女郎,江兄,你路上珍重。”
同時,趙蟾桂將沉甸甸的銀子塞到領(lǐng)頭的押解官差的手中:“這位大哥,請路上關(guān)照幾位大人,不要讓他們?nèi)甜嚢觥!?/p>
有了這豐厚的打點,加上沈持親自出面送行,押解的官差定會盡心護(hù)送——既得了實惠又能賣給沈相爺一個好,何樂而不為呢。
江載雪含淚飲盡那杯酒:“阿池,你也是……定要珍重。”說完灑淚辭別他而去。
圍觀的人看著他們這樣,好多忍不住哭了:誰說沈相爺冷酷無情的……這不是挺有人情味兒的,自然也有說風(fēng)涼話的:當(dāng)時連撈都不肯撈一把,這會兒貓哭耗子來了……
不管怎樣,沈持為江載雪送行的事很快轟動了整個京城。
御史大夫管聃聽說后笑道:“來活了。”他非得大彈特彈劾沈持一頓,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于是也顧不上休息,揮筆洋洋灑灑寫了一本厚厚的奏折,連次日上值都等不及,就那樣急急地送進(jìn)了上書房。
而曹慈在家中聽說沈持去給江載雪送行,驚愕了一瞬。
對于沈持的意圖,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吩咐曹四:“管大人在家中嗎?你去給他說一聲,不要對這件事做文章,更不要彈劾沈相。”
結(jié)果很快曹四回來告訴他,管聃彈劾沈持的奏折,已經(jīng)送進(jìn)宮去了。
曹慈登時冷汗淋漓:“……”
沈持為江載雪送行,于做官做人都無可指責(zé),并無可彈劾之處,若你彈劾,那便是別有用心。
而且還這樣著急,生怕皇帝看不出他的私心一樣。
看吧,這么一來,以他對皇帝的了解,非但不會斥責(zé)沈持,反而適得其反會找管聃的麻煩。
用后世一句扎心的話來說,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
他只怕要被動了。
果然,次日上朝,皇帝壓根兒沒有過問沈持給江載雪送行的事,在他看來,這并沒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反而是拿此大做文章的人,目的不純,有借此排擠異己的嫌疑,當(dāng)皇帝的本來玩的就是一手重臣之間的相互制約,他不允許權(quán)力的天平傾斜到任何一方,因此接下來在管聃彈劾戶部關(guān)于案比的事進(jìn)展太慢時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話:“沈愛卿,戶部你熟,你來說說,事情進(jìn)展因何如此緩慢?”
跳過戶部,直接去問沈持,那意思:朕給你搭臺子了,還不趕緊打回去?
沈持不緊不慢地說道:“回陛下,六年前的案比耗時長大八個月之久,再往前翻,十六年前那次耗時有十個多月,如今朝廷連年四海清平,百姓添丁進(jìn)口,比之六年前人口數(shù)多了四十余萬,自然要耗用更多時日……”
一番辯白既說清楚了案比原本就是件耗費時日之事,又奉承了皇帝。
皇帝聽后看了管聃一眼,又轉(zhuǎn)向曹慈眼神威壓感明顯:“曹愛卿,沈愛卿說的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