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聽到這里,臉上的失落稍稍淡去,片刻后又低頭道:“但我做事終究還是沒讓阿耶滿意,以致阿耶西巡勞累未解,便又要遣使傳書責我。若我當時能夠果決一些,速下決斷,便不會滋擾阿耶了。”
講到兒子之前使人向國中請示該當如何,雖然李泰當時對其是傳書斥責一通,但這一件事卻是在此番征事當中最讓李泰感到滿意的地方。
南川這一場叛亂,說到底只是一場方隅之擾,在大唐整體蒸蒸日上的國勢之下,這樣的擾亂是必然難以維持長久,只是最后的平滅方式有所不同罷了。李泰之所以派遣兒子前往主持定亂,原因也正在于此。
官軍與叛賊之間有著絕對的實力差距,即便事情有些波折也只是暫時的,能夠選擇破局的方式也有很多,當時一眾從征的屬員們也都提出了各種建議。但李晉卻并沒有直接作出決定,而是選擇直接向朝廷做出請示。
在給這樣的行為冠以臨事不決、優柔寡斷的評價之前,須得先考慮到這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離開家長,
無阻盛世
自從年初得知大唐擊敗西突厥、威震西域的消息之后,遼東的北齊殘部便一直處于緊張的備戰狀態中,但是時間很快便從年初到了下半年,卻遲遲沒有唐軍大舉來攻的跡象,這也讓一干北齊殘眾們的心情復雜無比,緊張忐忑之余又夾雜著一絲慶幸,還有一些焦慮,當然更多的還是滿滿的疲憊感。
畢竟精神長時間的緊繃著,就連一些精力旺盛之人都有些吃不消,普通人則就更加的免不了叫苦連天。而除了精神上的壓力之外,備戰的過程中也有各種繁忙的事情需要操勞,這更壓得普通軍士們喘不過氣。
如今的北齊殘部并沒有廣袤的領土可供休養與防守,他們只是困縮在燕山北麓一隅之地,地盤既沒有太大的縱深,也沒有什么自然資源可供取用。外部尚可仰仗的,那就是與契丹、庫莫奚等東胡部族有攻守同盟的約定,加上不久前與遼東的高句麗達成和親,使得這些區域也得以成為北齊殘眾在必要時候可以進行轉戰的地方。
不過對于仍然夢想著能夠重新返回河北的斛律光等人而言,當然是距離河北越近越好。而且他們只有將唐軍阻攔在燕山以南,才能夠體現出自身的實力與價值,讓東胡諸部更加依仗他們與唐軍進行對抗。
若是交戰不利而向后方退卻,他們對于東胡諸部的價值無疑就大打折扣,甚至不排除這些胡部因為畏懼唐國威勢而選擇出賣背刺他們。
因此燕山北麓的行苑也成了他們不可輕易丟棄的地方,一旦丟失了這里,不但剩余的勢力要再次遭受重創,也會讓他們陷入莫大的亡國滅種的危機中來。
故而過去這半年多的時間來,斛律光除了督促部伍勤奮操練之外,其他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在燕山山麓當中構筑防線。不過由于如今能夠動用的人力物力實在太少,所以也難以進行大范圍的防線布置,基本上只是在盧龍塞北面一些山川缺口修建戍堡進行重點防守。
即便只是這樣,所投入的人力物力也已經讓他們有些吃不消,還是靠著斛律光威嚇哄騙庫莫奚等諸部協助,這才勉強將防線給布置起來。
其實在斛律光看來,他并不覺得這種單純的防守能夠扭轉局面,反而覺得主動出擊才能創造機會。然而當他提出這一想法的時候,卻頓時遭到了上下一致的反對聲。
“當下形勢本就敵強我弱,敵不來攻我,尚可得于片刻喘息之機,以弱挑強、邀敵來戰,實非智者之舉!”
封孝琰在渤海郡淪陷之機率領族屬部眾跨海來投,當然也希望能夠重新回到鄉土,可是當聽到斛律光說出主動出擊的想法之后,還是忙不迭開口反對道。
斛律光聽到這話后便皺眉說道:“我之與敵,世仇也!縱然我不往挑之,賊亦必來攻我。今遼東地狹民疲,物用匱乏,難經長久抗戰。唐國勢力卻更勝往年數倍,一旦來攻,便絕不是匆匆往返,交戰起來便要長久對峙。屆時我方形勢必然更加窮困,不如趁敵大軍未至,先入其境大加掠奪,而后且戰且退,逐步消磨敵之銳氣。”
區區一道盧龍塞北面防線,便已經耗盡了他們所能調用的人力物力,而只憑這一道單薄的防線顯然不足以牢牢的拒敵于外。一旦被唐軍諸路師旅圍困于此,那可供輾轉騰挪的空間則就更小了,因此不如將先期戰場放在已經被唐國統治多時的州郡中。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斛律光這樣富有膽略,或者說斛律光這一想法本身也有些脫離現實,甚至就連其兄弟斛律羨都有些不贊同:“阿兄欲搶先手、迎敵于外,此雖上策,但如今群下已非往年晉陽勁旅,多是喪膽之輩,并雜有河北亡戶逃人。
河北地勢坦闊,利于大軍鋪陳進退,諸眾若觀敵勢甚雄,恐怕不復頑抗斗志,屆時且戰且退或會變成一觸即潰。況今幽州、營州等唐國戍將亦非庸才,若是往戰不克,則會先挫我鋒芒,后續交戰起來會更加不利啊!”
斛律羨是不希望兄長犯險深入敵境,相對于一直專注軍事的斛律光,他所需要管理的事務要更加廣泛,所以心里也清楚他們這些北齊殘部的真實情況其實較之表面看來要更惡劣幾分。
就拿那些河北逃人來說,他們或為戰亂所催,或是被齊軍擄掠至此,一旦重返河北看到州郡得治、民生安寧,怕是還未交戰便先喪失了斗志,懊悔自己當初的選擇,痛恨一直挾持他們的齊軍。
齊主高濟本來一直都保持著沉默,可是當看到上下群眾似乎都在反對斛律光,頓時便也蠢蠢欲動起來,忍不住開口說道:“是啊,如今國勢危難,皆因咸陽王等柱臣同心協力才勉強維系至今。王雖忠勇無雙、不懼死戰,但今群臣皆持異議,咸陽王還是應當慎重考量。王若輕出、為賊所劫,后繼國事又當仰誰?”
聽到眾人全都不支持自己的提議,斛律光便也只得放棄這一想法,繼續專心修補那燕山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