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好苦,二郎不要吃藥。”幼童燒得臉頰潮紅,一張小臉滿是淚水,既可憐又可愛。李淵與夫人二人追在后邊弄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一把抱住幼童,孩子圓滾奶香的身體扭來扭去,得等他和夫人捧上肉嘟嘟的臉頰親上一口才安靜下來癟嘴抽泣。
“阿耶阿娘讓二郎吃藥,是不是不喜歡二郎了?”稚子機靈,明白逃不過就開始眨著掛著淚珠的濃密長睫裝可憐。總之就是不想吃,他與夫人氣得哭笑不得,終是不忍心真的發怒,抱著幼童拍著背,許諾了等病好后一起出去看燈騎馬才聽話。
“你也太寵著二郎了。”李淵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朝妻子抱怨,吃了藥的孩子不肯離開父親溫暖的懷抱,李淵抱著他直到哄他睡著才將孩子輕輕抱回床上掖住被角。
竇夫人拿出手帕替他拭去額上細汗,聞言一捏他的胳膊嗔道:“夫君此話怎講,為妻這不是夫唱婦隨,跟夫君學的么。”
李淵擁住愛妻,在她颯麗明艷的臉上輕吻一記。
“吾妻口齒伶俐,吾不如也。”
夫妻二人相視而笑,執手立在樹下真真是舉案齊眉。憶及此,李淵勾唇淺笑,得到世民莫名瞧他一眼。他斂去笑容,關愛地看著眼前這與亡妻肖似的面容,眼中驀地涌上無盡懷念與苦痛,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李淵道:“阿耶知你心里委屈,可阿耶身為皇帝,有些事阿耶也是身不由己啊。”
霍去病心道:可算明白了,原來阿耶就是老爹的意思啊。剛才李淵的一番話證實了他之前根據這些人的衣著談話收集所推斷的信息。
他現在是皇子,貴為秦王,似乎聲譽不錯,有一位賢淑的妻子和一位慈愛的父親。
這位老父是當今皇帝,因為一些事跟這具身體的主人生了罅隙,又因為舍不得這具身體的主人才紆尊降貴前來探望,說著軟話回憶往昔安撫受傷的兒子。
若是真的李世民在這里,聽了李淵這番話,肯定會忍不住投入老父懷中飲泣,那受過的種種委屈和內心的不甘統統拋之腦后,仍舊是李淵的好兒子,大唐的好臣子。
可霍去病深受劉徹言傳身教,皇帝會是個怎樣的人,看他那天子師父就知道。
霸道又刻薄,多疑且寡恩。
為他解決藩王問題的主父偃都能眼都不眨一下說誅族就誅族,可見皇帝的話只可信三分,萬不能全當真。
更何況,這老頭還不止一個兒子。
霍去病心中冷笑,面上依舊無表情,聽這老頭兒又喚他二郎才微微張嘴,就著李淵的手將藥一勺一勺喝下去。
身體最重要,要是養不好病,說不定稀里糊涂就要命喪此處,這種不劃算的買賣,驃騎將軍才不做。
李淵見李世民開始聽話喝藥了,便是話依舊很少,也能理解為病體未愈,精神不濟。喝完藥他繼續陪兒子坐了一會兒聊些家常才在宮監的再三催促下起身回宮,言道明日再來探望。
霍去病長舒一口氣,深感打河西走廊六天轉戰五王部落時都沒應付李淵說話累。這老頭兒同他說了許多這具身體小時候的事,講到感動處還掄起衣袖拭淚,看得霍去病尷尬萬分。他又不是本人那里會記得?除了點頭,偶爾嗯一聲,絞盡腦汁想出幾句不露破綻的話回應,感覺當皇帝爹的兒子真累,恨不得立馬躍窗而出,跑的越遠越好。
他本來就是個不喜多言的性子,在家人面前還能多說上幾句,遇到外人直接連半個字都不稀得多講。因此世人皆傳驃騎將軍少言寡語,性格冷傲。
他是真不知道跟那些人有什么好聊的,腦滿腸肥,目光短淺,遇事推脫,張嘴只會嚼舌胡言,純屬廢物。
驃騎將軍從不在廢物身上浪費時間,還需要解釋嗎?
他一貫任性,就連劉徹都寵他,寵到他犟起來敢直接沖劉徹叫板。只是這李淵,面上關心慈愛深如瀚海,那慈愛卻達不到眼底。該說果然是當了皇帝的人,面對親兒也話中真假參半,虛實皆有。
他躺下用被子蒙住自己,計劃等明日御醫來診脈時定要問清楚這病需要多久才好。人生地不熟的待在宮里不安全,他得想法子出宮去,先去那個什么長春宮落腳,再想辦法回大漢。
正是夏末,天氣依舊悶熱,蟬鳴不止,河水湍湍。衛青立在清涼的水中仔細洗刷著一匹高大的青鬃駿馬,那馬低下頭不停用頭輕拱輕蹭衛青,時不時噴出響鼻,與衛青互動親昵。
在離一人一馬不遠處的岸邊,另有一匹渾身火紅的烏孫名駒低頭啃著地上的草,馬尾輕甩,十分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