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聽見自己的心臟發出不尋常的悶響,仿佛預兆,卻也實難說清是為了將要行至終點的老人,還是其他什么更難知曉的事。
時間便在莫名的焦慮中一刻不止地向前,到底等來夏理人生中新的轉折點。
老人一貫的縱容再不能當作夏理放肆的理由,他退至人群之外,挨著墻角,聽蒼老的呼吸愈漸緩慢,變得縹緲,變得難以捕捉,又在中途變成一種類似于氣體泄漏時‘嘶嘶’的輕響。
有人開始小聲地嗚咽,繼而病毒般擴散,傳染至房間里的每一處。
所有人都跟著低頭擦起了眼淚。
與這些大人相比,夏理實在是過于年幼了。
他因此只會木訥地怔立著,看不見老人最后的面容,也不明白此刻做出與那些成年人一樣的反應才是更為正確的選擇。
夏理下意識地想要逃避,無措地往窗外看出去。
可惜唐頌沒有來,徐知競也一早去了滬市,說是有人送了他一匹漂亮的小馬。
沒人會在這樣特殊的時間點出現,就連身處此地的夏理都顯得不合時宜。
他縮在角落,試圖盡可能地多留幾秒,妄想再見一眼重重圍困后的老人,聽對方溫和慈愛地像每一個上學的早晨一樣同自己道別。
然而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夏理,這個全然仰賴寵愛才有幸在這座大院中長大的孩子。
對方去牽夏理的手,語氣輕柔,目光卻冷然,不容拒絕地半攬著夏理離開,真正讓他與這個不屬于他的世界割裂。
夏理這才后知后覺地想到掉眼淚,莫名地催生出恐懼,壓抑著哽咽,惶惶然回眸,深深向套房的門框后望進去。
淚水砸在地板上,‘啪’一聲濺開,很快又被腳步掩過,繚亂地映成被踏臟的水漬。
往常總是笑著稱呼夏理‘小少爺’的護工們這回卻保持著緘默。
所有人都不做聲地垂著眼,似乎途經的是一團空氣,而非一個具象的,仍有生命的實體。
夏理正是在這一瞬意識到,自己即將成為無法窺視這座大院的蕓蕓眾生。
山腳下,通往大門的岔路口永遠立著禁行標志,隔絕一條馬路外的喧囂,也終將分隔出兩種全然不同的未來。
——
夏理搬走的那天或許能夠算作兵荒馬亂。
可僅僅往前倒推數十小時,世界又如同靜止一般,好像永遠都要囿于相似的分秒。
夏理將死亡比作暫時摒棄了悲傷的夜晚。
沒有絲毫恐懼,只有一種毫無來由的篤信,認為老人即刻便要醒來。
對方會吹動面上那塊輕盈的白紗,會讓寂靜中摻入衣料摩挲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