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鳳五點來鐘醒了,人一老,覺就少,她穿好衣裳到鍋屋做飯。外頭還黑著呢,明月也醒了,院子里靜著,雞又開始打鳴,從半夜打到天亮。
她不曉得自己昨晚為什么做那樣的動作,有點害羞,又很高興。等起來見到李秋嶼,目光碰上,他沒什么異樣,明月便也裝作沒發生,給他拎來熱水瓶,讓他洗漱。
他胡子原來長這么快,一夜就出來,明月拿個小鏡子,給他照著,方便他刮胡子。兩人在鏡中對視一眼,她忙避開,李秋嶼笑了一聲,卻也沒說什么。
“你手方不方便啊?”明月想起他的傷口,李秋嶼說,“還好,你們起很早。”
“吵到你了?”
“沒有,白天有什么安排嗎?”
“你想出去走走嗎?”
李秋嶼不大想,鄉下確實無事可做,他讓明月只管做自己的事,不用管他,他隨便找了她的書看,明月便也不往哪里去,坐他旁邊,復習功課,有時遇到難題,請教李秋嶼,高中的題目對他來說很簡單。
八仙桌不吃飯的時候,鋪上報紙,明月趴在那解題,就擺在堂屋門口,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楊金鳳見她用功,李先生給她講題,覺得很好,明月會出息的,這是注定的事,楊金鳳心里非常欣慰,她出了門,去接棠棠趕集。
坐久了,明月伸個懶腰,像貓一樣軟軟伏在桌面,悄悄看他,李秋嶼看書很專心,眼睛仿佛很少眨動,他喜歡閱讀,明月心想,也一定把《鬼》看完了,他怎么看待書中角色的?她一想到斯塔夫羅金,想到書里情節,毛骨悚然,說不出的難受。
明月心里有太多疑惑,這個時候,她又不敢問太多,她覺得他好了一些,反正是現在不能問,以后有的是時間。
李秋嶼察覺到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頭看看,明月正用一種他熟悉的迷茫的、審視的眼神,望向自己,他心里沉一下,笑道:“學累了嗎?”
明月立馬沖他笑:“我歇一會兒,今天太陽這么好,天氣預報說明后天有雪,沒覺得想溫雪啊?”
“溫雪?”
“就是醞釀下雪的感覺。”
“你剛剛心里在醞釀什么?”李秋嶼笑問,他看著是輕松的,明月卻不敢下判斷了,她頗為緊張,“我在想你的事。”
李秋嶼點點頭:“我明白,我的事有一天會跟你說的,順其自然地說出來,我不知道會是在什么情形下跟你說,但一定告訴你。”
明月慢慢放下心:“你現在感覺呢?”
李秋嶼說:“挺好的,明月,我昨晚答應你的不會忘的。”
明月終于肯笑一笑,她把筆放下:“我去馮大娘家一趟,她要送我們一條腌魚,我去拿,晌午就做魚吃。”
馮大娘家的腌魚用的新法子,可不是抹點鹽算了。魚開膛破肚,洗得干干凈凈,肚子里塞滿花椒、蔥姜蒜,打里到外抹上生抽,只腌一夜,稍微入味,燉好了灑把蒜苗,又鮮又香。這是馮大爺從南方帶回的魚,大集上沒有的。
一想到能吃上南方的魚,明月很高興,她到人家里熱乎乎喊人,馮大娘一家都喜歡她,她一來,絕不叫空手回去。
“明月,聽說李先生到你家做客了,有空請人過來玩兒,這兒暖和。”馮大娘覺得李秋嶼城里人,肯定不習慣,來鄉下要凍死了。
明月說:“幸虧大娘把小太陽給我們了,要不然,他都沒法睡覺。”
李秋嶼不愛串門,也不認得馮大娘一家,他是和氣的,見著了肯定會跟人打招呼,但坐到家里,是沒什么話可說的。明月曉得馮大娘是真心邀請,嘴里連連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