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房門的段家洋,背靠著門板上滑落在地上,張大嘴巴努力地吸呼著,想壓下心臟處快要碎掉的窒息感,和那快要淹沒他的恐懼。
寂靜的黑暗是格外的恐怖,如同一只食人的老虎,等待著吞噬黑暗中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月光偷偷地從窗戶爬進來,一點一點照亮黑暗的房間,想把那食人的老虎趕走,把黑暗照明。
月亮照在卷縮起來的兩人身上,把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帶走他們身上正在醞釀的壞情緒。
這時,一個沙啞帶著鼻音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響起。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特別調皮,爹娘讓我讀書,我偏不。我就要去外面聽曲,斗雞。每回都會被我爹打得遍體鱗傷,我娘就會一邊給我上藥,邊抹淚,還抽空罵我。”
“那時候,我就覺得我是這世上最最最幸福的小孩。”
“后來,我每天按時去上學,其實是去戲園聽曲,認識師父,師父夸我條件很好,是唱曲的料,私下偷偷教過我幾招,就這幾招,讓我的謊言破了個口子。”
“爹娘以死相逼讓我去上學,不準再去戲園,那時娘真的很生氣很生氣,就連外公和舅舅千里迢迢過來看望,也罵我不學好,凈學一些不入流的東西。”
“那是舅舅第一次打我,真的很疼很疼。”
“外公讓我跪在娘床前發誓,不能再去戲園。”
“可我沒有說,最后是娘心疼我,原諒了我。”
“外公和舅舅回去后,我才知道,我剛出生的表妹被人偷走了,舅舅在找表妹的同時,還得顧及我們這邊,娘哭了好久好久,我也反思自己的堅持到底對不對。”
“幾天后,娘偷偷給我買了戲服,她告訴我,一個人只有幾十年,不為自己而活就始終缺少點什么。至那時起,娘幫我打掩護,我卻跟著師父學戲曲,后來還是爹發現了,他沒打我,也沒罵我,只是說,我的人生我做主,家里不缺錢財,只要我開心就好。”
“可是為什么?明明他們響應上面的指令,都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捐了,為什么他們還不放過我們。”
“爹為了護我和娘死在他們的刀下,娘為了讓我逃命,死在我的面前,我到現在都忘不掉娘死時的眼睛,是眷戀、不舍、遺憾。”
“我明白,娘是不舍我們,遺憾當初她生病叫來了外公和舅舅,害得剛出生的小表妹再也找不回來。”
“師父帶走了我,在去往香江的船上,我都在想,要是我不學習戲曲,是不是小表妹就會找回來,我們一家三口會在那座小院里,幸福一生。”
角落里的鄭清寧早在段家洋自述的時候就已經清醒過來,她沒有打斷段家洋的自述,因為她也發現段家洋的異樣。
當聽到他小時候的調皮,為了學戲曲,騙他父母,最后被責罰。
直到他說到外公和舅舅,又說起丟失的小表妹,鄭清寧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東西緊緊揪著一樣,很疼,疼得讓她呼吸不順。
溫熱的淚水在這一刻無聲地掉下來,滴在她的手背上,把她冰涼的手添加一絲溫度。
原來,她是被人偷走的。
不是丟棄的。
原來,她的爸媽一直都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