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的嘴角難以抑制地向上勾起,最終化作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無聲地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
“諸卿,”胡亥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心悸的沉默,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亢奮,卻依舊能聽出其中那份掌控一切的得意,“逆賊黃石已伏法,京畿兵權重歸朕手!此乃社稷之幸!”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全場,享受著這絕對的掌控感。群臣的頭垂得更低了。
“今日朝會,到此為止。”胡亥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散!”
“陛下圣明!萬歲!萬歲!萬萬歲!”整齊劃一、如釋重負又帶著惶然敬畏的山呼聲驟然響起,在空曠的殿宇中嗡嗡回蕩。
胡亥不再看他們,猛地轉身,寬大的玄色帝王袍袖帶起一股勁風。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攥著那枚冰冷的虎符,大步流星地踏過丹陛后的重重帷幕,朝著通往深宮禁苑的甬道走去。
一名身著深青色宦官服飾、面白無須的中年內侍,一直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緊隨在胡亥側后方三步之外。
此刻,見胡亥步履帶風,他立刻小步快趨上前,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宦官特有的謙卑與恭順:“陛下,龍體要緊。今日勞心費力,是否……”
“老師!”胡亥頭也不回,直接打斷了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耐,更多的卻是按捺不住的興奮。
他腳步不停,反而更快了幾分,“速去!傳郎中令章邯!立刻!馬上!到朕的宣室殿來!不得有絲毫延誤!”
“喏!”趙高身體微微一震,立刻躬身領命,沒有絲毫猶豫。
他瞬間明白了這枚虎符的去向。他迅速朝身后一個伶俐的小黃門使了個眼色,那小宦官如同受驚的兔子般。
立刻轉身,朝著宮城另一側郎中令署的方向疾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幽暗的回廊盡頭。趙高自己則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緊緊跟在胡亥身后。
胡亥不再說話,只是大步向前。甬道兩側墻壁上懸掛的青銅宮燈,隨著他帶起的風而微微搖曳。
他現在需要立刻將這個虎符交付出去,交付給一個能為他撕碎一切阻礙的利爪!章邯,那個沉默如磐石、行事卻凌厲如刀鋒的郎衛統領。
宣室殿內,青銅獸首香爐中緩緩吐出幾縷稀薄而清冷的青煙,龍涎香的氣息若有若無,卻絲毫壓不住胡亥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急切與亢奮。
他像一頭困獸般,在鋪著玄色地衣的殿內來回踱步,寬大的袍袖帶起一陣陣不安的風。每一次轉身,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殿門的方向。
那枚青銅虎符,此刻并未被他收入袖中或置于案上,而是依舊被他緊緊攥在手心,仿佛一松開,它就會化作青煙飛走。
殿內侍立的宮女和宦官們屏息凝神,如同石雕,連眼神都不敢有絲毫游移,生怕驚擾了這位剛剛經歷了一場血腥權力更迭、情緒如同繃緊弓弦的新帝。
終于,一陣沉穩、節奏分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殿外空曠的廣場傳來。
“陛下,”趙高那特有的、帶著一絲陰柔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章邯,奉詔覲見。”
“宣!”胡亥猛地停下腳步,霍然轉身面向殿門,胸膛微微起伏。
沉重的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殿外的光線勾勒出他如山岳般沉穩的輪廓。
章邯身著一身玄色鐵甲,甲片在殿內并不明亮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幽光。他沒有佩戴頭盔,一頭烏發用簡單的皮弁束起,露出線條剛硬如刀削斧鑿的臉龐。
他的眉骨很高,眼窩深陷,一雙眼睛如同深潭寒水,平靜無波,銳利得似乎能穿透一切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