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兩個時辰,墨鈞對子微先元這幾個月來的修為加以指點。子微先元拋去旁慮,靜心領會,不覺天色已冥。
直到深夜,祭彤等人所乘的船只才進入姑胥。子微先元在城下河口等待多時,立刻迎了上去。
登上小船,子微先元心里便涼了半截,“鸛辛呢?”鶴舞取出一支竹簡,那竹簡上面刻著一行字,下面卻被利刃斬斷,露出未干的青汁。
鶴舞無奈地說道:“祭彤臨進城時才告訴他。鸛辛正在刻簡,一刀劃成這樣,然后就離了船,抄近路入城了。”“祭彤呢?”“去追鸛辛了。”
子微先元氣急敗壞,這兩個家伙,從來都不讓他省心,“你去別院,我去尋他們。”“我也要去!”子微先元覺得頭都大了,“你先去公冶師叔,他們都在等著。我找到鸛辛就立刻回去”“我又不認得路!”鶴舞還是第一次來姑胥,看到這座建在橋上的壯觀都市,幾乎頭都暈了。
“不用擔心,”一個清麗的聲音說道:“我陪你去。”鳳清菊不知何時走到船上,衣上仿佛帶著銀月的清輝。子微先元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這里遇到她,差點兒想放棄去追鸛辛。他定了定神,然后拱手騰身而起,在橋梁相銜處一旋,便消沒在月色中。
鳳清菊拉起鶴舞,“隨我來吧。”
鸛辛去的只會是一個地方,子微先元毫不遲疑地往百越驛館掠去。雖然知道鸛辛性子執著,這件事絕不可能善罷干休,但想到鳳清菊窈窕的倩影,子微先元仍禁不住唇角上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第一眼見到鳳清菊,子微先元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那種感覺很難說清,就像冥冥中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將兩個陌生人連在一起。奇妙的是,鳳清菊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甫一見面,就如故知相逢。
百越驛館位于兩河之間,占地數十畝,甚至還有一個可以停泊樓船的碼頭。
此時申服君游獵未回,大半館舍都還空著,只有零星幾點燈火。
子微先元避開守衛的武士,在驛館內兜了一個圈子。南荒氣候溫暖濕潤,姑胥人戲稱,在他們的都市里,隨便插根木箸,就能生根。這座館同樣生滿樹木,為潛入者提供了最好的隱蔽。
館內黑沉沉聽不到絲毫聲息,子微先元有些猶豫,難道鸛辛發現這里沒人,又追出去了?
忽然風中傳來一絲難以察覺的血腥味,子微先元神情一凜,望向遠處一所院落。
院中建筑是百越風格的館閣,構造精巧而華麗。寧靜的軒窗在林木掩映下,透出淡淡的燈光。
子微先元輕輕推開軒窗,一枝銳器無聲地朝他腰腹刺來。他格住飛叉,低喝道:“是我。”飛叉緩緩收回,接著從燈影中浮現出鸛辛的面孔。他用遁術收斂身形,沒露出絲毫痕跡。若非子微先元知道他在此處,只怕也會被他瞞過。與子微先元想像中的狂怒不同,鸛辛嘴唇緊緊抿著,神情平靜得令人心悸,但他眼中卻閃動著熾熱的火焰。
血腥味從他身后傳來,閣中兩名侍女被飛叉刺穿喉嚨,一擊斃命,另一名武士則是被重手法震碎胸骨,死狀慘厲。祭彤從梁上躍下,連忙道:“不怪鸛辛,是我露了痕跡,先動的手。”子微先元抬手止住他的辯解,對鸛辛道:“申服君不在這里。”“在哪里?”鸛辛依然是平靜得令人心悸的聲音。子微先元寧愿他暴怒異常,怒吼著把申服君的狗窩砸個稀爛,就是像個野蠻人一樣一把火燒個干凈也好。鸛辛越是平靜,他越是難以措辭。
“這件事宗主已經知道了。你千萬不要沖動,宗主吩咐過,定然要給你討回公道。”“申服君在哪里?”子微先元正容道:“你是不是要殺他?”
鸛辛沒有作聲,只握緊了飛叉。
子微先元索性拋開宗主的吩咐,心一橫,“好!我們就干掉這老狗!誰不去誰是孫子!”“那就干脆點吧!”祭彤噗的一口噴出,一股烈焰頓時卷住柱子,熊熊燃燒起來。
“申服君的船隊會在子時經過此處。”子微先元胸中成竹。他下午可不是白過的,鸛辛入城前,他就查清了船隊返回時經過的地點和時間。
此處離姑胥城十里,兩岸都是平原,水流平緩。雖然不是刺殺的絕佳之地,但總比申服君入城后有了提防把握更多。
“同行的有百越相國左尹和姑胥的城主華宥。申服君的船只在最后面。守衛的是六十名武士,和一些昊教門人。這些都不難對付,棘手的是他的貼身內侍,豎偃。祭彤,這個老太監就交給你了。”祭彤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他雙掌一合,發出金屬撞擊般的震響,“好!”“那家伙身手不凡,不可大意。”子微先元交待一句,對鸛辛道:“除了豎偃,申服君身邊還有幾名死士。等祭彤纏住豎偃,我們就沖進艙去。那些死士和申服君你選誰?”鸛辛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