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瓶山出來二日有余,這天晌午,封門仙正坐在屋里,一邊用雙腳推動碾槽幫阿鳳婆碾草藥,一邊往小紙卷上謄寫藥材名。她這一路所獲頗豐,那六翅蜈蚣是天下罕見的珍品,加之她從瓶山出來以后,又按照阿鳳婆的描述找到了成精的白猿。
起初封門仙并沒打算殺那只白猿,越是類人的動物,身上的血肉越是不能入藥,否則有豆箕相戕之過,反倒不美。但是那老猿已經成了道行,且不修善行,經常帶著群猴襲人,甚至吸人腦髓,飲血吃肉。封門仙怕留著它讓它為害一方,便將那它屠了,又剝皮焚尸,將它的腦袋掛在猴群經常出沒的地方始終。如此一來,群猴自知老猿已死,見了它的死狀,也自然就再不敢襲擊此處的苗人了。
白猿皮不宜入藥,只能洗剝干凈,與阿鳳婆做條毯子。阿鳳婆是青囊書院在怒晴一帶的門徒,原本就是她向書院遞的消息,說這瓶山有毒蟲妖獸出沒,又引來官兵響馬,還有成精的白猿,望書院相救。眼下三者去了其二,阿鳳婆高興的很,安排封門仙在后山的落霞洞多住幾日,也好一盡地主之誼。
封門仙答應了,一來她還在擔心那日瓶山中那個受傷的俠客,不知道他是否大好了;二來,她也并不急著回去,她還想花些心思為阿鳳婆細細做條白猿皮毯。苗疆潮shi,阿鳳婆年事已高,待她做好了這一條皮毯,阿鳳婆夜里就能睡得暖和些了。
阿鳳婆正在前院用鐵齒梳梳洗白猿皮,突然十幾號人就浩浩蕩蕩地進了院子,為首的一人雖穿長衫,卻有江湖氣息,身邊還跟著一個獨眼的軍閥。那人對她行了個禮,便問她有沒有一名青囊派的年輕女子在此落腳。
阿鳳婆知道這些人就是在瓶山挖寶的軍閥土匪,不想讓他們叨擾貴客,正要打發他們走,卻叫她無意見搖搖欲墜的鷓鴣哨——只見此人一身黑衣,有些道人打扮,xiong前卻鑲著護心鏡,想必也是響馬之流,可他身軀高大,卻氣息奄奄,全憑身邊一男一女架住。
阿鳳婆到底是青囊派門徒,滿心都是活人救命,隨即立刻上前,撥開陳玉樓羅老歪二人,徑直走向了鷓鴣哨。
鷓鴣哨面色發青,脖頸上青筋暴起,嘴唇發紫,眼底發紅,阿鳳婆見狀撕開了他的衣襟,只見鷓鴣哨身上已經布滿了針孔大小的出血點。
阿鳳婆知道,此人這是渾身真氣勃發,過陽之癥,若再不解毒,恐怕日落之前他就會渾身暴血而亡。畢竟人命關天,阿鳳婆雖未開口,卻帶著一行人走進了居中的草房。
到了屋門口,阿鳳婆對著屋里叫了一聲:“小姐,有客官到。”
封門仙原本正赤著雙足碾藥,一張俊巧的臉深埋在桌上的紙卷瓶罐之間,壓根沒聽到陳玉樓一行人入院的聲音,這會兒抬頭一看,心道不好——看樣子此人劇毒未解,如今三日之期將近,恐怕他已經是命在旦夕。
阿鳳婆先將鷓鴣哨安頓坐下,又對一行人說道:“人太多,出去些。”
陳玉樓連忙呼喝,連羅老歪一起都趕了出去,只剩下他和鷓鴣哨二人在屋里。鷓鴣哨靠在椅背上,已不能言語,阿鳳婆上前扯開他的衣襟,將他的xiong膛暴露出來,對封門仙說道:
“姑娘,您看。”
封門仙大驚,連忙問身邊的陳玉樓道:“那日我在瓶山中傳下的解毒之法,魁首可用了?”
陳玉樓面露難色,要他當著大姑娘老婆子的面說這事兒,他少不了面子上掛不住,但眼下也實在沒別的法子了。
“姑娘說的我等無不遵守,可是……苗寨民風如此,一時間尋不著那么些女子……”
陳玉樓說的不錯,苗寨民風淳樸,這種事情無論是姑娘還是婆姨,怕都是難以接受。但是早在瓶山中的時候封門仙就瞧地真真切切的,這一群人里本來就有兩個女子。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她們總不能袖手旁觀,眼看這男子喪命吧?
封門仙往人頭攢動的門口望了望,見那兩個姑娘就站在那,于是便向陳玉樓努了努嘴說道:
“外面那兩位姑娘呢?她們不肯嗎?”
陳玉樓嘴里直打架,這男女之事哪里能當著本主的面討論,即便他有意坦誠,也實在是萬難開口。豈料正在此時,鷓鴣哨居然接過了話頭,只聽他氣息奄奄地說道:
“我即使喪命,也絕不污人清白。”
陳玉樓接過話茬,面上有些喪氣:“姑娘你也聽見了……鷓鴣哨他不肯,即使是有,也成不了事。”
封門仙看了看陳玉樓,面上多少有些不解,這中毒男子看著約莫而立的歲數,既然是個假道士,又何必如此迂腐?行走江湖,哪里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難不成這人真的不怕死?
“莫非將軍修煉的是什么童子功?但求將軍保命要緊……”封門仙思前想后,還以為鷓鴣哨練得是要守童陽的禁欲內家功,因此正要規勸。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前朝的武林高手四十開始練功的都大有人在,這一身武功那里能跟性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