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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硯還是沒說話,就嗯了一聲,徐阿奶看著他這副不說話的樣兒,嘆了口氣,也沒多說,總歸是有些事兒,她不好開口的,也不忍見硯哥兒傷心。
宋早早生了這么久的氣也消的差不多了,她現在開始隱隱后悔,自己不該那樣早就跟徐硯攤牌。攤牌后倒是舒坦了,兩不相欠,問題是她怕黑呀,這么一個晚上,若是沒有人陪著,她怕是連覺都不敢睡的。
正在她憂愁時,徐硯來了,手上還拿了個布包。
徐阿奶從中選出了幾樣最好的,剩下的保存不當,以宋早早的挑剔勁兒可不一定看得上。
“這是什么?”宋早早問。
“阿奶讓我給你的?!?/p>
徐硯把布包放在宋早早跟前,宋早早看他一眼,好奇地點開,發現里頭是一根玉釵,還有一副耳環跟手鐲子之類的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首飾,做工還算精細,她想都沒想就退回去:“我不要?!?/p>
徐硯抿著唇:“阿奶說給你?!?/p>
宋早早看他一眼:“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徐硯不明所以地看她。
宋早早拿起那根玉釵,還有金鐲子,放在手里掂了掂,都不輕,“俗話說亂世黃金,盛世古董,無論什么時候,黃金的貶值幅度都是有限的,你給我干活兒,照顧我起居,我供你們一日叁餐,又不給錢,拿這個給我,你們可是虧大了。而且這東西看著有年頭了,這會兒雖然不值錢,等個十幾二十年就不是這么回事兒了?!?/p>
她可不是鄉下養大的眼皮子淺的小姑娘,哪怕是在這個大部分人活得很辛苦,如履薄冰的年代,在他們那個圈子里,金銀玉器也仍然是值得把玩的好物件,宋早早覺得時代總會進步,現在所不允許的,以后不一定也不允許,就好像幾十年前,那還有皇帝呢,現在不也沒了?
徐硯聽不懂她說得這些,只明白宋早早是不想要,他重復道:“阿奶說給你。”
宋早早瞪他一眼:“你是傻子嗎?我就差明白告訴你了,你等個幾年,這東西會升值,明白嗎?現在你手頭一點錢都沒有,想過好日子總得靠你自己,我可是不會在這里待多久時間的。等以后這東西值錢了,你拿它換點錢,隨便做點營生,也不至于現在這樣在地里刨活啊?!?/p>
聞言,徐硯看向她:“你讓我投機倒把?”
她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成分?別人投機倒把被抓了要當典型,他如果被抓了,不知道能不能留住條命!
宋早早明白跟徐硯說這些他肯定不可能立刻理解,她也沒指望他懂,遂坐在床上,翹起二郎腿,涼涼道:“往上數,你們這么小的公社都有黑市,這個你知道的吧?”
徐硯的確知道,他曾經去過縣里黑市用山上打的野味跟人換過東西,但就只干了幾次,徐阿奶就不許他去了,怕他被人抓著,隔壁村就有個被抓的,聽說情節嚴重要蹲幾十年的牢!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首都那邊電影院附近的巷子里,還有人偷偷賣花生瓜子烤紅薯呢,首都管得比這兒還嚴實,他們照樣敢干,以前紅袖章到處抓人,現在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徐硯,你得出去走走,才不會把眼界局限在這么個小小的村子里?!?/p>
大小姐說這些話時性感又迷人,她雙手往后撐在床上,道:“所以這東西你留著,記得現在還得好好藏起來,別讓人發現了,早晚有用得著的一天,而且我也不缺首飾,你要是想跟我貨銀兩訖,倒不如多聽我的話,我讓你干嘛就干嘛?!?/p>
徐硯看她:“我還不夠聽話?”
宋早早笑起來,“你讀過書嗎?”
徐硯搖頭。
他不認字,徐阿奶也不認字,村子里之前辦過掃盲班,可惜他成分不好,人家不許他去聽。
“那就這樣吧,趁著我還在這兒,我教你認字,以后出去了也不至于被人騙。”
出去?
徐硯覺得這個詞很遙遠,他真的有離開這個村子的那一天嗎?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了,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
說徐硯不認字其實也不大準確,因為孟長安是讀過書的,而且成績還不錯,不過徐家到底是黑五類,孟長安祖上卻五代貧農,根正苗紅,又是北山村大隊長,村子里人要是看到他倆說話,都一驚一乍,活似孟長安背叛了革命,因此徐硯雖然認得幾個字,但也真的就是幾個。
宋早早不會干活,又嬌氣,脾氣還大,可她會的更多,是生活在這個偏僻小村莊的徐硯,想都不敢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