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娥心里也不好受,想寬慰他兩句,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什么,便隨手拾起地上另一根木棍催促道:“趕快一起挖吧,不然你我怕是又要在山林里過夜了。”
封令鐸這才沉默地接過木棍,同姚月娥一起挖起來。
不多時,一個寸許的小坑就挖好了。暴露野外的尸體,姚月娥怕有什么疫病,不敢直接上手,便脫下穿在外面的半臂將嬰兒裹起來,珍重地放進了土坑。
泥土一捧捧地灑下,姚月娥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說希望他早入輪回、早日投胎,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可以有機會長大。
可是須臾,她又喃喃地自語道:“要不下輩子還是別當人了,這年頭有錢養孩子的人家,大多是魚肉百姓的貪官和權貴,也算不得好人家。那還是當一只鳥吧,振翅高飛,海闊天空,也不至于吃不上飯,這不比當人好過多了……”
而封令鐸自始自終都是沉默的,他無甚表情地聽著姚月娥絮絮的念叨,后槽牙沒咬的泛起酸意。
兩人沒了覓食的心情,匆匆再次上路,一直走到快申時,才在山林邊緣的地方遇到前來搜救的葉夷簡。
想是葉夷簡已經交待過封令菀此行查案目的、和封令鐸目前的身份,為了避嫌,封令菀沒有跟來。
確定兩人沒有受傷,姚月娥便上了提前準備的馬車,然而葉少卿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戴上了正月間都不曾戴過的圍脖。
姚月娥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卻瞥見他下頜角和喉結上,兩處可疑的紅痕。
她不是什么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與封令鐸斗智斗勇的那些時日里,這些印記她沒少見。
可葉少卿來閩南路這么久,并未聽說有什么心儀的女子,況且昨日窯廠失火、她和封令鐸又徹夜未歸,于情于理,都不該是葉少卿春宵一度、尋歡作樂的時候……
姚月娥越想越迷惑,直到馬車里傳來某人不耐煩地清嗓提醒,她才匆匆收了目光,矮身入了馬車。
另一邊,角樓巷的賭坊里,沸反盈天。
梁三低頭覷著那個無甚表情的人,拽著衣擺的雙手指節泛白。
藥是他下的,窯上的火也是他放的,可直到那群持劍的黑衣人闖入,梁三才驚覺事情沒有他們說的那么簡單。
而如今聽說葉少卿已經將姚月娥尋了回來,下一步肯定便會糾察他這個幕后真兇,梁三又急又怕,連忙六神無主地跑來了賭坊,要見黃管事。
“這件事先前……管事您可不是這么交代的,”梁三心急如焚,說話都打著嗑巴,“您、您說只是讓徐縣令撞見姚師傅和薛老板有染,以薛老板徇私為由將姚月娥剔出貢戶的名單,可萬萬沒說過會取姚師傅的性命啊!”
“當然不會。”黃管事回得義正嚴辭,語氣間頗有些被誤會了的不悅,“那群蒙面歹徒我也是將才聽說,可受不得這般污蔑。”
“可是……”梁三期期艾艾地閉了嘴,換了哀求的語氣道:“現在事情沒辦成,我、我可真的是沒有一點活路了……煩情黃管事幫小人跟黃會長說說情,看他老人家能不能發發善心,送我和家人出閩南路?”
梁三心里沒底,問話也是支支吾吾的,沒曾想對方聽后只是笑了笑,點頭應了句,“那是當然,黃會長從不虧待給他辦事的人。”
言訖還讓人地來一袋碎銀子,道:“一點心意,路上用。”
意外之喜,梁三感激涕零,他癡癡笑著接過小廝手中錢袋,低頭便數了起來。
頭頂上,黃管事依舊是那副平淡的聲音,問他跟在姚月娥身邊這些時日,還有沒有什么可靠消息,畢竟他可以一走了之,剩下的爛攤子還是得黃會長來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