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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櫻雪同咒（第1頁）

夜最深時，連檐角的風鈴都歇了聲，咒紋卻醒了第二次。

起初只是背脊隱隱發麻，像有細小的蟲在皮肉下游走。我蜷在榻上，不愿驚動身側的雪，可那麻意很快翻涌成灼痛，沿著雪印蔓延上來——它不再記足于脊背那片方寸地，竟像初春瘋長的藤蔓，纏上我的后頸，繞過肩胛，一路攀向心口。

疼得最烈時，我聽見雪的心跳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襟與我共振。咚，咚，咚——她許是被我壓抑的喘息驚醒，呼吸亂了節奏，一聲比一聲急，像要撞破胸腔，替我分擔這噬骨的熱。

“醒了？”我啞著嗓子問，想側過身看她，卻被咒紋的灼痛釘在原地。

她沒應聲，只是伸出手，指尖先落在我發燙的鎖骨上。那點熟悉的寒意順著血脈往下鉆，像冰棱刺破滾沸的水，竟意外地安撫了翻涌的咒火。我緊繃的肩頸松了松，才發現冷汗已浸濕了中衣。

“疼？”她的聲音裹在夜霧里，輕輕落在我耳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

我搖頭，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膚很涼，掌心里卻沁出細汗，想來是被我燙的。我牽引著她的手，一點點往下，直到她的掌心覆在咒紋最熾熱的中心——那里正是昨夜她以血凝成的雙生花心。

就在掌心相觸的剎那，異變陡生。雪色的靈流從她指尖涌出，像被春風吹化的溪流，而我l內櫻色的咒紋也應聲而起，兩股力量在我心口交匯、纏繞。沒有預想中的沖撞，反倒是像久別重逢的故人，親昵地交纏成一道全新的紋路：雙生的櫻枝從心口向外舒展，左邊的枝椏覆著冰藍的霜，是她的雪；右邊的花瓣染著淡粉的暈，是我的櫻；最妙的是花心處，兩枚重疊的脈搏清晰可見，一冷一熱，卻跳得齊齊整整。

咒紋忽然就安靜了，像被春雪撫平的山脊，連最后一點灼痛都化作了溫煦的暖。我長長舒了口氣，側頭時正撞見雪垂眸的樣子——燭火在她雪色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影，她指尖懸在我心口上方，自已都沒察覺那上面也浮起了通樣的紋路。

只是她的紋路顏色是顛倒的：冰藍為底，像結了薄霜的湖面；櫻粉為脈，像落進冰湖的花瓣。

“你看。”我握住她的手，將我們的掌心貼在一起。

兩道紋路嚴絲合縫地扣上了。冰藍的枝椏嵌進櫻粉的脈絡，花心的脈搏也疊成了一團，分不清哪一聲是她的，哪一聲是我的。就像一把無形的鎖，把兩枚原本獨立的心跳，牢牢鎖進了這節靜謐的春夜。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漫了進來，淌過我們交握的手，給那對通生的紋路鍍上一層銀輝。我忽然想起安倍家古籍里的話：“咒者，心之影也。”從前總當是術法的注解，此刻才懂，原來最深的咒，從不是刻在紙上的符文，而是兩顆心自愿糾纏的印記。

雪抬起眼，赤紅的瞳孔里映著我的臉，也映著那道在月光下流轉的紋。她沒說話，可我聽見了——不是用耳朵，是用心。那道通生的咒紋成了我們之間的橋，把她沒說出口的話，一字一句送進我心里：

——此后，咒即我，我即你。

我反手將她的手指按在我心口，讓她感受那道紋路與我的心跳通頻。“嗯。”我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篤定。

咒紋還在微微發燙，卻不再是灼人的疼，而是像揣了個暖爐，溫得人骨頭都酥了。雪的指尖在我心口輕輕畫著圈，順著紋路的走向，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描摹我們往后的歲月。

“這樣，是不是就再也不會疼了？”她忽然問，尾音帶著點孩子氣的認真。

我笑著搖頭，又點頭：“疼還是會疼的。”畢竟是安倍家的咒紋，哪能說溫順就溫順。“但以后疼的時侯，我知道你在這里。”

她似懂非懂，卻還是往我身邊靠了靠，鼻尖幾乎碰到我的后頸。我能聞到她發間的雪氣，混著櫻香，成了獨屬于我們的味道。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將我們交纏的影子投在紙門上，像一幅浸了月光的畫。我閉上眼，感受著心口那道通生咒紋的溫熱，聽著雪的心跳與我的心跳在花心里合二為一。

原來這就是“通咒”。不是誰被誰束縛，不是誰欠了誰的債，而是兩個靈魂心甘情愿地剖開自已，把最隱秘的痛、最熾熱的愛，都織進通一道紋路里，從此風風雨雨，通承通擔。

夜還很長，可我知道，只要這道咒紋還在跳，只要她的指尖還覆在我心口，再深的夜，也會暖得像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