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晨。
臥室里很靜,只有細微的風聲。
周寅坤醒得早,他坐起身,一邊披上浴袍,一邊按下盥洗臺上的免提通話鍵。
“說。”
對面是老譚的聲音,音質有些被壓縮過,帶著車內回音。
“坤老板,我是老譚,向您匯報一下昨天清邁的情況。”
“嗯。”
鏡子里,周寅坤五官凌厲,胡渣淺淡,清晨的光線沿著顴骨滑落,映得那張本就冷峻的臉更像一尊雕刻。
“首先是他們那邊政府代表的態度,”老譚聲音一頓,隨后低聲,“對您昨天中午沒出席飯局表達了不滿——尤其是農業局那位副局長,借著酒勁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意思是:周先生既然主動提出了試點邀約,卻在關鍵節點避而不見,讓人懷疑誠意。”
周寅坤拿起刮胡泡,按出一團厚實的白沫,指腹緩慢地抹開,細密厚重地涂滿面頰、顴骨、下巴和鬢角,連帶著側臉那一小撮野性生長的鬢發都被揉進泡沫里。
“繼續。”
“我替您解釋了,說您本人急需回曼谷處理跨國基金審計,脫不開身,未來一周內將專程赴清邁拜訪。對方聽了也就沒再多說。”
刀鋒從側臉剃起,泡沫一點點剝離皮膚,露出下面干凈卻不失力度的線條。他一邊剃,一邊略偏過頭,抿緊嘴角,讓每一刀都精準貼合皮肉之間的落差。
“具體要求怎么說?”
“首先土地局的意思是——只要能解決當地村落邊界爭議、繳納一定比例的生態恢復稅,他們愿意釋放兩塊邊緣農業地帶,大約4000畝,可以先行試點種植。”
“生態恢復稅多少?”
“初步報價折合每年三百五十萬泰銖,五年起簽,也就是說就算政策被短暫叫停,也要持續補繳剩下的稅款。”老譚答得干脆,“另外還要求我們基金會在地塊外圍加設‘山林生態保護區’標識,方便對外公示。”
周寅坤聞言沒說話,刀片是新換的,冰涼地貼上皮膚。刮到下巴時,他的手腕微微轉了個角度,從喉結開始往上。
“拿我地當臉面,收我稅當政績,真是如意算盤一把好手。”
刀片滑過下唇邊緣時,他偏了偏頭,嘴角自然抿起一個角度,神情專注,諷刺地笑了一聲。
“他們還打了個擦邊球,說如果項目順利、帶動村民致富,后續還可以爭取政策性減免。”
“其他呢。”
“農業局的要求比土地局更實在。”老譚繼續,“農業局要求所有試點園區必須掛上“清邁農業局參與共建”標識,并獲得年度政績報告列名,以便上報中央農業廳。”
“還有,他們想借我們基金會的名義,引入一套全新的農業監控系統,說是為了提升本地數字化農業能力,同時保證種植透明、符合政策審查流程。但是他們不管你種什么,只要外面看起來像是育苗、農業發展、扶貧計劃就行。”
“當然沒問題。”刀峰落到上唇附近,周寅坤微微抿了下嘴角,順勢一滑,泡沫落入水池。
“最難的是財政局。”老譚皺了眉頭,“他們其實是吃定咱們急。知道這個項目一旦落地,每個月的資金流都是上億,所以死咬著一個點:基金會必須成立清邁本地子公司,每月向地方財政撥‘教育支持專項’。”
“明著說是教育支持,實際上就是一條固定的灰色回扣線——也是五年,最少一億。”
“怎么支持?”
“至少三個面向公眾的公開活動:健康講座、扶貧援助、鄉村醫療援助,形式不限,目的就是讓我們持續消耗,但受控于他們。”
周寅坤冷笑了一聲,手上的刮刀繼續緩緩滑動,帶下白沫與細細的胡渣。“清邁大學那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