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
天光青灰,鉛云壓得極低,泡子河邊的枯柳枝條凝著霜,在風里僵直地搖晃。起初只是細碎的雪霰,簌簌地落下,卻見那雪未及落地,便在半空化作shi霧——分明是雪的模樣,偏生觸地即消,倒像是老天爺打了個敷衍的照面。
從來沒多少人注意的一家半舊酒樓,沉寂了一些日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掛上了一塊黑底金字的“
十一月初二。
玉城焦急地守候在極樂殿——這便是今夜慶功接風宴的所在!因為實在沒有更寬敞更適合的所在了,所以只好將極樂殿的內部重新裝飾了一遍。
那些豪華奢靡的家私、器具、裝飾,所有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換成了尋常的圍宴座椅,共擺了四桌。那些搬不走的金絲楠木藻井、纏金赤龍柱、紫檀壁板全都以懸掛紅綢裝飾而遮掩。那殿中最顯眼的酒池之上,也以木板壘成一方舞臺兼擂臺。全場看起來恢弘大氣,卻又不見奢靡之像。
有小廝跑過來,說老爺領著李將軍等三十人進府了!
玉城手一舉一揮,早已準備就位的威風鑼鼓隊和安塞腰鼓隊就開始操演起來,鼓聲震耳欲聾,響徹九天,將所有剛邁步進府的英雄貴客們嚇了一驚,以為是府里開戰了?
張公公笑而不語,只是領著將士們往里走,每進一步,那震天的鑼鼓聲便近了一分,感覺到心和地面一起都在顫動,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殺聲震天、氣壯山河的閻羅場。
一行人到了極樂殿門口,便見到兩只鼓隊分列東西,鼓點如雷,旌旗獵獵:
東面的威風鑼鼓隊,凸顯的是遼東鐵騎的殺氣!鼓譜改編自《破陣樂》,鼓聲中夾雜著馬蹄聲與火銃炸響的節奏。雄壯的鼓手赤著膊,背肌紋夜叉探海圖,槌落時鼓面水花四濺,暗喻“血戰冰河”。忽而變陣,八面大鼓疊成城垛狀,一人躍上鼓頂,掄槌如揮刀,吼出李汝松戰前名言:“遼東鐵騎,越冷越利!”
西面的安塞腰鼓隊則描繪的是邊塞的蒼勁,鼓譜《賀勝令》中混入了陜北民歌的調子,悲愴又狂喜。他們也不甘示弱,亮出了絕活——鼓手騰空連翻三筋斗,紅綢纏腰如血浪,落地時齊唱:“鴉角山高喲——將軍的馬蹄碎胡霜!”唱的聲嘶力竭、喉嚨淌血,悲壯動人。忽有一人甩出九節鞭,鞭梢擊鼓,聲似霹靂。
兩隊的斗鼓到了最gaochao,威風隊突將鼓槌換作鐵槌,砸鼓如破陣,金鐵交鳴;安塞隊則以xiong口抵鼓,將心跳與鼓聲共鳴混入節奏,震得席間酒盞微顫。
最后兩隊一起喊出“勝!勝!勝!”,斗鼓結束。
眾人齊聲鼓掌響應,壯懷激烈,贊嘆不已,眼見得還有幾人流下淚來。
接下來,李汝松將軍一行三十人,包括核心將領十人,功勛士卒十五人,文職及幕僚五人,由陸沉和其他下人引領,分坐在了四桌。主桌上,就是張公公與李汝松、李汝柏、李汝梅一門三杰三兄弟,以及四位幕僚及功勛老兵,陸沉站在張公公身后伺候。
眾人坐定之后,張公公先是一番致辭,說的也是情真意切、慷慨激昂。言畢,便有兩名赤膊的壯漢躬身捧出一方朱漆金框匾額,上覆明黃綢緞。
廳內燭火忽暗,唯匾上“戰神”二字赤紅如血,仿佛是用遼東鐵騎陣亡將士的鮮血所書,乃是張公公親筆題詞!
張公公指著匾說道:“李將軍此戰——雪夜破虜,三千鐵騎摧胡帳;生擒汗王,鴉角山前鬼神驚!咱家奉陛下口諭,特書此匾。。。字里摻了遼東兒郎的血衣灰。。。要叫天下人知道,蓋世戰神,是白骨堆出來的名號!”
滿座武將皆霍然起身,舉起各人面前酒盞一飲而盡——里面盛的是遼東高粱酒,酒液赤紅如血,杯底沉一粒胡椒,飲之如吞火炭,名為“怒發沖冠烈火燒春酒”。
李汝松喝了烈酒,將酒盞狠狠砸在地上,單膝跪地接那金匾,臉上青筋暴起,似在壓抑淚意,繼而長笑:“張公公,這匾末將收了——來日必再填上幾個韃子的頭,把‘神’字改成‘魔’字!”
眾人皆鼓掌叫好,余音不絕。
這時,身穿韃靼衣飾的男女侍者均以跪禮獻上新酒——“瀟瀟雨歇·冰鎮西鳳”,乃是玉城家的
剛走出去幾步,張公公便停下腳步,說是要去更衣,讓陸沉領著李汝松先走。那李汝松便被引著走到了一扇門前,陸沉伸手一個請的姿勢,李汝松邁步進了門,門后便轉出一黑一白兩個男子——三雄與玉城。
兩人全身赤裸,下身半硬,身披黑白兩色半透明輕紗浴衣,一左一右連攙帶架,就把五六分醉的李汝松迎進了里面——浴池!
李汝松雖說喝了不少,但基本的理智和清醒還是有,只是被一個俊美一個硬朗的美男子架著,心也亂了起來!他又何嘗不是欲念之火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