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只覺得耳朵像是突然開了閘,四周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張阿婆一個人頂了百只鴨子,嘎嘎嘎地絮叨著。
“我同你說,我那屋子好著呢!墻上都畫了山水,被面那都是大紅的喜被。”
“你們若是錯過了,那就只能去住十二寨的雞籠了,草席往地上一撲,一屋子里擠上一窩人,下一次腳能踩著三個人。”
周昭跟在張阿婆身后,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四周。
除了先前進門時的一條主路外,天英城的巷子格外的狹窄,四通八達猶如蛛網一般。抬眼看去,能瞧見好幾座箭塔,那塔上都豎著旗幡。離他們這里最近的那桿旗上寫著天斗二字。
張阿婆的小院不是很遠,拐了兩個彎便到了,院門前種著一株石榴樹。
門是敞開著的,院子里有個約莫三十出頭的中年人正光著膀子劈著柴,他的身上都是深淺不一的傷疤,周昭一瞧便知道是經年累月被火燙出來的。
“張阿婆,你又牽了傻羊回來!小姑娘,你若是嫌命長,大可以住下來!”
張阿婆圓臉上那和煦的笑容瞬間沒有了,她叉著腰對著那劈柴的中年人罵道,“謝老四,亂說話小心被人亂刀分尸!這次出去賺營生,孫有善可沒帶上你,你有空在這里多嘴,不如想想自己怎么死。”
周昭聽著,對于這個小院終于有了幾分興趣。
她選擇從玄武門進城,就是沖著天斗寨來的,昨夜在廟中沒有對朱武動手,她這仇還沒有報呢!
張阿婆見那謝老四臉色陰沉,冷哼了一聲,轉頭又沖著周昭笑了起來。
“莫要聽他胡言亂語,他就是瞧見我兒是孫三哥身邊的紅人,心里不服氣。我這院子一共有八間房,正房三間我們一家自住。空出來的便是左面這一間。”
門沒有上鎖,張阿婆輕輕一推,門便打開來。
周昭探頭往里一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可算是明白什么是墻上畫了山水,被子是喜被了。那床邊的墻上噴濺著血跡,薄薄的被褥被浸得猩紅,這屋子分明就是個兇案現場,十有八九是前幾日有人在睡夢中被人抹了脖子。
“看我這屋子又大又好!”張阿婆說著,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起來。
她清了清嗓子,扭頭看周昭,卻瞧見那姑娘沖著她笑了笑,“阿婆,挺好,我們兄妹就住在這里。”
張阿婆各種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卻是怎么都吐不出來,她原想說姑娘我瞧你就親切,像我那早死的閨女;我瞧你發上系著白色的毛刺刺的麻布,十有八九同老婆子一樣有個死鬼夫婿……
這些拉近關系的話,一下子毫無用武之地。
她甚至有些發怵,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怕惡人兇,就怕兇手笑。
眼前這姑娘瞧見兇宅,竟像是回了家一般滿意與親切。
明明是她有心誆騙人,可怎么到頭來有一種被人騙了的感覺。
“真……真的嗎?”
周昭點了點頭,“阿婆再給我尋摸一張床榻來,另外我們兄妹都不通庖廚之事。阿婆這里可能搭伙用飯?我們每個月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