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一邊解釋一邊盯著那鞠娘看,原以為她會崩潰過去,卻是不想她只是默默流淚,人倒是十分冷靜。
“你可以肯定,你父親還有何便、陳濤便死在了墓葬當中?又可知東主是誰?”
鄔青衫年紀輕,從他方才的口供中可以看出,鞠娘在認識鄔恒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孤女。
鄔青衫都沒有見過外祖父,只是知之不詳。
鞠娘眼神中帶著幾分哀傷,她的聲音雖然低沉但意外的有力量。
“做我們這一行的,少不得就是這樣的命運,從我年幼時起,便做好了這般準備。有朝一日家人不歸,那便是遇到了厲害東主,被人封在了墓穴之中。
不光是我們做陪葬明器的,那些修大墓、設機關的叔伯們,更是如此。有那用繩帶遮眼,麻袋套著送進墓中,怎么進去還怎么送回來的,那都稱得上厚道了。”
鞠娘輕嘆了一口氣,“那時候阿爹同我說,做了這個活計三年不用出手。他出門前又祭拜了祖師爺,原是只帶走陳濤師兄,留何便同我傳承手藝。不過東主催得急,何便也同著去了。
這也是行規(guī),一家子留一個,不至于斷了傳承。說出來你們興許不理解,在我們看來,這就同生老病死一般都是命。沒有人會去尋東主的仇,胳膊擰不過大腿……更何況,他們出了買命金。”
周昭蹙了蹙眉頭,“買命金?”
鞠娘點了點頭,“講究的人家,擔心活人殉葬生出怨氣,會在事后在人家中送來買命金。就在阿爹同師兄們離開半年后,我家門縫底下半夜被人塞進了三塊小金餅。”
“至于東主是誰”,鞠娘遲疑了片刻,“我阿爹并沒有同我說起。這也是行規(guī)之人,若不知那仇人是誰,活著的傳人尚能原諒自己不去報仇,若是知曉了卻報不得仇……性子烈的以卵擊石,性子弱的一世怨恨自己,反倒是不美。”
能修那么大墓葬,需要明器陪葬的人家,哪里是他們這些人可以擊垮的。
“我知道在諸位大人耳中聽起來這很可笑,只不過這也是我們這種人祖祖輩輩用血淚下的無可奈何的存活之道罷了。”
鞠娘說著,眼中滿是悵然。
“我是個糙人,不怕你們笑話。我知曉做人外室,實在不恥。不過當年阿爹同師兄們一去不歸,我獨木難支想要生下一個傳人。我同鄔恒性情相合,他生得好,為人豪爽,明知道我所謀,亦是欣然同意。
那時候我兒還不叫鄔青衫,她隨了我姓江,名叫江青衫,若非他實在是出色,日后他便會同我一起守著那個小鋪子,將祖祖輩輩的手藝傳承下去。”
可是鄔青衫才華橫溢,他是那般的好,像是她生命之中開出的最美的花。
她頭一回生出了怨憤與不甘,她不忍心這樣的青衫像她的父兄一樣,在某一日的午后永遠的留在了暗無天日的墓穴里。
“是我生了貪心,害死了鄔恒。但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我絕對沒有殺他,我又怎么會殺他呢?”
“何便同陳濤,可有傳人,亦或者是后代?”
鞠娘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沖著周昭搖了搖頭,“沒有,他們都沒有說親,也沒有到可以收徒的時候。何便是孤兒,陳濤還有一個弟弟叫做陳洺,不過陳洺跟著他父親學著篆刻墓碑,不可能會我們這一脈的本事。”
周昭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鞠娘。
這世上沒有這也不行,那不也行,全都不行的事。
倘若鞠娘不是兇手,這長安城中也沒有其他人有這項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