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老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干澀與嘲諷,而是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劇烈的顫音。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此刻亮得嚇人,仿佛兩盞在黑暗中燃了九千年的油燈,終于等來了足以讓它們燎原的火種。
“你的‘海’?”李默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小聲嘀咕,“這老瘋子,把這片破骨頭渣子地當成自己的海了?”
林燼緩緩睜開眼,剛才那番嘗試,對他心神的消耗不小,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他看著狀若癲狂的燭老,平靜地回答:“我只是……讓它們安靜了一會兒。”
“安靜……安靜……”燭老喃喃自語,仿佛在品味這個詞的含義。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林燼面前,蹲下身,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想要觸摸林燼,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似乎是怕驚擾了什么,又似乎是怕被這“異類”的力量所灼傷。
“九千年了……”他聲音嘶啞,像是在對林燼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我一直以為,這里的‘聲音’,只能被隔絕,被鎮壓,被當成燃料一樣燒掉……我從未想過,它們……還能被‘傾聽’,被‘安撫’……”
他抬起頭,那雙深陷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于哀求的神色。
“再來一次。讓我再看一次。”
林燼沒有拒絕。他再次閉上眼,調動起那股寂滅之力,比之前更大范圍地,向四周擴散開去。
這一次,不只是他身周,方圓三丈之內,所有的怨念低語,盡數平息。嗚咽的風聲,仿佛都變得柔和。那盞“安魂燭”的火苗,再次向上躥升,變得足有拇指大小,光芒也隨之擴散開來,將整個十丈的庇護所,照得亮如白晝。
李默和阿朵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壓在心頭的沉重感,被徹底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發自靈魂深處的寧靜與祥和。
“神……神跡……”燭老顫抖著,伸出手,沐浴在明亮溫暖的燭光中,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老淚縱橫。
過了許久,他才平復下激動的心情。他看著林燼,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希望與孤注一擲的狂熱。
“我叫燭九,他們都叫我燭老。”他第一次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曾是‘觀星臺’的魂語者,在一次追尋‘天外之音’時,被卷入了這片該死的海,困了九千年。”
“觀星臺?”阿朵的眼神一動,似乎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
燭老沒有理會她,只是盯著林燼:“你不是普通的‘蠱’,你的力量,與這片海同源,卻又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它要‘養’,而你,在‘渡’。”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種重大的決定。
“我可以告訴你們去‘歸墟之眼’的路,甚至,我可以給你們一張地圖。但是,你們要幫我做一件事。”
“我就知道沒那么簡單。”李默在一旁小聲嘟囔,“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什么事?”林燼問。
燭老的眼中,燃起了瘋狂的火焰。“我要你們,幫我點燃一盞‘不熄之炬’!”
他指向這片一望無際的荒骨渡:“這片‘海’,正在死去。它里面蘊含的怨念,在萬古的消磨中,已經越來越稀薄。我的安魂燭,也越來越難以為繼。也許再過幾百年,我的最后一絲光,也會熄滅。到那時,我就會和這些粉末一樣,變成它們的一份子,永遠在這片絕望中沉淪。”
“而不熄之炬……”他的聲音變得高亢而狂熱,“需要一次巨大的‘獻祭’!需要將這片海里,所有殘存的怨念,在瞬間引爆,再用一股至純至凈的‘渡化’之力作為燈芯,將其點燃!一旦成功,那將會是一盞足以照亮半個燼海的偉大燭火!它將在這片永恒的黑暗中,開辟出一片真正的,永不陷落的‘凈土’!”
李默聽得目瞪口呆:“老先生,你這想法……很偉大,但是,聽起來怎么像是要拉著我們一起自爆啊?”
“危險,自然是有的。”燭老毫不諱言,“引爆怨念,會瞬間引起‘歸墟之眼’的注意。它會派出最強大的‘守望者’前來抹除我們。而你,”他死死地盯著林燼,“作為‘燈芯’,將要承受這片海九千年怨念的全部沖擊。你的靈魂,會被撕扯,被焚燒,被碾碎。十死無生。”
阿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我們拒絕。這個代價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