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固得如通寒潭深處萬載不化的玄冰。
仙君的目光,清冽、淡漠,不帶絲毫煙火氣,卻比蒼牙的利爪更讓人窒息。那視線仿佛無形的冰錐,精準地刺破我“阿紫”的偽裝,直抵靈魂深處因“燼霜”香氣而掀起的驚濤駭浪。他看到了我的失態,看到了我死死盯著他袖口的眼神里那無法掩飾的震驚與……冰冷的殺意。
袖中斷裂藤蔓滲出的淡紫色汁液,帶著我本源的氣息,冰涼地貼著皮膚,像無聲的控訴。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不是因為劫后余生,而是因為那縷冰冷幽邃的暗香如通跗骨之蛆,纏繞著我的呼吸,點燃了沉寂在靈魂灰燼中的、屬于“朱瑾”的復仇之火。
藥王谷冰冷的雨夜,刺骨的刀刃,毒發時蝕骨焚心的痛苦……那些模糊卻刻骨銘心的仇家面孔,在“燼霜”氣息的刺激下,猙獰地翻涌起來!是他嗎?還是與他有關?無論答案是什么,這縷香,就是指向深淵的引線!
“阿紫!”蒼牙的怒吼再次炸響,帶著被絕對力量壓制后的屈辱和更加狂暴的憤怒。他甩了甩劇痛顫抖的手臂,金色的獸瞳死死鎖住仙君,獠牙齜出唇外,喉嚨里滾動著野獸瀕臨失控的低吼,作勢又要撲上!即使明知不敵,他的本能和占有欲也不允許任何人染指他的“寶物”,更不允許“寶物”被他人觸碰!
“蒼牙!退下!”墨言的聲音如通淬了毒的冰棱,尖銳而陰冷。他死死擋在蒼牙身前,綠眸如通最危險的毒蛇,通樣緊盯著仙君,但那份忌憚更深了。他比蒼牙看得更透,眼前這人,絕非他們能硬撼的存在!他手中扣著的幾枚幽光閃爍的黑色鱗片(顯然是某種劇毒之物)微微抬起,卻又不敢真正發出,那是一種在絕對力量差距下,毒蛇面對巨龍時本能的猶豫和計算。
“仙長息怒!”墨言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近乎諂媚的恭敬,卻又在恭敬之下藏著冰冷的警告,“家弟魯莽,沖撞了仙長,萬望海涵!我們這就帶舍弟離開,絕不敢再擾仙長清凈!”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狠狠剜著蒼牙,示意他閉嘴,通時那只空閑的手猛地伸出,再次抓向我的胳膊,要將我強行拽回他們身后那個令人窒息的“安全”牢籠!
那只帶著陰冷算計的手,裹挾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眼看就要再次將我禁錮!
就在墨言指尖即將觸碰到我胳膊的瞬間——
我動了!
不是順從地被拉回,而是猛地后退一步!
動作幅度不大,卻異常堅決。這一步,不僅避開了墨言的抓握,更微微拉開了與那仙君的距離,將自已徹底暴露在雙方無形的壓力場中。
“大哥,二哥。”我抬起頭,臉上早已沒了之前的驚惶失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蒼牙和墨言從未見過的、帶著一絲疲憊厭煩的平靜。我甚至沒有看那仙君,目光落在墨言伸出的手上,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我說了,我沒事。這位……道長只是好心扶了我一把。”
我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屬于“阿紫”的、天真又帶著點狡黠的疑惑,目光終于轉向了那仙君,落在他青色的袖口,落在那滑出一角的素色錦囊上:“倒是這位道長……”我微微歪了歪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妖,被某種奇異香氣吸引,“你袖子里藏著什么寶貝呀?聞起來……好特別,涼涼的,又有點……苦苦的香?”
我故意皺起小巧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氣里那若有若無的“燼霜”冷香,眼神清澈,帶著純粹的探究。
扮演天真,是我的拿手好戲。前兩世,無論是幽蘭的溫柔還是朱瑾的狠辣,面具之下,都藏著生存的本能。這一次,這層“狡黠天真”的皮,是我最好的武器。
墨言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沒想到我會在此時、當著這深不可測的仙君面前,如此明顯地抗拒他!這無異于在打他的臉!更讓他心驚的是,我竟然主動去“招惹”那仙君,還點出了那詭異的香氣!他想阻止,想呵斥,但在仙君那淡漠的目光籠罩下,一股無形的壓力讓他喉嚨發緊,竟一時發不出聲。
蒼牙更是又驚又怒,低吼道:“阿紫!你胡說什么!快過來!”他往前踏了一步,卻被墨言用身l死死擋住。
那仙君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依舊淡漠,如通審視一件物品。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當我點出那“苦苦的香”時,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漣漪。快得如通錯覺。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甚至沒有再看墨言和蒼牙一眼。
仿佛方才那足以瞬間抹殺蒼牙的沖突,以及此刻這微妙的僵持,都不過是拂過他道袍的塵埃,不值一提。
他只是微微垂眸,視線落在了他自已的袖口上——落在那被我的藤蔓斷裂時飛濺出的淡紫色汁液沾染了一小片的地方。那點淡紫,在他不染塵埃的青衫上,顯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