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就像是蒙了幾天的云霧,絲絲縷縷地炸出金光,太陽拼了命的從云層的縫隙中照耀下來,想要將這霧氣驅散,可下面的人,看著那久久不見的日光,興奮有余,更多的卻覺得刺眼,害怕,忍不住的伸手要去擋住。
趙宓此刻,就是這種心情。
她看著語態鮮活的陳稚魚,看著她眼里的光亮,不曾被磨滅半分,她這樣的天真純摯,竟不曾絲毫假于她。
趙宓就笑了,伸出那只骨架凸顯的手,手指冰涼,去握住了那雙溫柔的手,陳稚魚看她動作,感受著那只硌人的手指,穿過自己的指間,與自己交叉指相握。
“你的手是熱的,心也是熱的,你的眼睛滿是光亮,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變,滿懷熱忱,對誰都如此,可我又害怕你這樣的心性,會害了你……”
她不止一次在陳稚魚面前說這樣的話了,話語間皆是贊嘆、后怕、惋惜,每一句都是類她,惺惺相惜之意。
陳稚魚聽在耳里,眼眸微往下沉,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來。
“我也為自己的行為買過單,我也曾以誠待人,卻叫人記恨,想方設法想要將我拉扯進泥潭,或許在旁人看來,這樣的我是傻是蠢,倘若再來一次,我或許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若我自己的堅持害了我自己,是我活該,可是我自己的堅持也幫了別人,這何嘗不算是一種善報呢?我只是覺得無論做何事,問心無愧就好。”
這天底下又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陸蕓一般不識好歹,像極了農夫與蛇里的那條毒蛇,幫了她,還要被她反咬一口。
她只是在一個人生死存亡之際伸出了手,改變了結果,挽救了一條生命,在她心中,罪不至死,人命何其可貴?富貴人家手有生殺大權,可輕奪人性命,可這難道就是好事嗎?
今日她站在富貴權勢的身邊,可眼瞧著權勢殺人于無形,但以前,富貴無極,她只能仰望,權勢滔天,她只能避讓,那時候的自己,何嘗不是被人可以搓圓捏扁的下等人?
陳稚魚呼了口氣,將心里的雜念甩掉,眼看著她,手也握得緊了些。
“想死不難,活著才難,殿下,醫者只能醫病,卻救不了一顆求死的心。”
趙宓咬住下唇,收回了手,一股急促的氣在胸膛翻涌著,她眸光閃爍,再一抬眸,神色頓變。
她的臉色變化之快,著實過于明顯,陳稚魚立馬就反應過來,轉過頭去,便見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二皇子竟回來了,外頭無一人通報,就這么讓他走了進來。
陳稚魚心頭一慌,暗自思考,方才說的話,會不會都被他聽到了?
身體反應更為迅速,站起了身與他行禮,那人站在門口,目光深沉地看著屋里的兩個女人,此刻的他背光而立,那張臉在陰暗中看不清情緒,只聽到抬步的聲音,腳步聲愈發近了,直到那陰影覆蓋在陳稚魚的身上,她將頭低了下去,便聽到面前的人聲音溫和地對自己說:“陳娘子莫要多禮。”
大齊對已婚夫人的叫法有很多,冠以本姓稱作娘子,冠以夫姓稱為夫人,像她這般年歲,自己的丈夫是少爺,她便是少夫人,等自己有了孩兒,孩兒都長大了,便從少夫人成了夫人。
叫什么都沒問題,但在他們這樣的人家,對已婚的女子稱作夫人是尊稱,也是區別身份用的。
更何況,皇子府中能被稱作娘子的都是皇子后院中人,是以,他那一聲“陳娘子”,陳稚魚還反應了會兒。
但,終究不值得在這上面糾結,她此刻更擔心的是他是否聽到了什么。
起身后,眸光微抬,微直落在他身上,只用余光去看他的反應,殊不知,這男人也正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