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枯葉,刮過青石板鋪就的顧國公府前院。本該是喜氣洋洋的婚宴,此刻卻像一場精心布置的刑場。
沈硯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孤零零站在庭院中央,像一株隨時會被狂風折斷的蘆葦。他手里緊緊攥著一枚溫潤的、不值幾個銅板的劣質玉佩——這是他攢了整整兩年,在城西玉器鋪最角落的柜臺里,為未婚妻顧清漪挑的“聘禮”。
而他對面,站著今日的新娘,顧國公府的嫡女顧清漪。她鳳冠霞帔,金線繡成的牡丹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那張曾經對他巧笑倩兮的臉,此刻只剩下冰錐般的刻薄與毫不掩飾的厭惡。
“沈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顧清漪的聲音又尖又利,清晰地傳到每一個看客的耳朵里,“一個連束脩都交不起的窮酸書生,也敢妄想娶我顧國公府的嫡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得看看自已配不配!”
哄笑聲像潮水般從周圍衣著光鮮的賓客中涌來。那些平日里或許還對他點頭的“世叔世伯”,此刻臉上都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清漪說得對!沈家小子,識相的就趕緊滾,別杵在這兒臟了國公府的地!”一個油頭粉面的錦衣公子哥兒,顧清漪的表哥趙康,得意地搖著折扇,一腳踹在沈硯腿彎。
沈硯一個踉蹌,單膝跪倒在地,塵土沾記了青衫下擺。膝蓋磕在冰冷的石板上,鉆心地疼,卻遠不及心口那被撕扯踐踏的萬分之一。他抬頭,死死盯著顧清漪:“清漪…這婚約,是你父親當年親口……”
“住口!”顧清漪厲聲打斷,俏臉含煞,“當年我爹不過是看你爹救過他一命,隨口一句戲言罷了!你還當真了?如今我爹貴為國公,我顧清漪是要讓太子妃的人!你算什么東西?一個破落戶的窮鬼,也敢癡心妄想?”
她猛地揚手,一道刺目的銀光閃過!
“啪嚓!”
沈硯手中那枚視若珍寶的玉佩,被顧清漪狠狠摔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清脆的碎裂聲,像一把鈍刀,狠狠剮在沈硯心上。
“看見了嗎?你這種垃圾,只配跟這破玉一樣,粉身碎骨!”顧清漪踩著細碎的玉屑,居高臨下,眼中是淬了毒的惡意,“還有,你送來的那幾卷破書,誰知道是不是偷了府里庫房的孤本?來人!給我搜他身!”
“是!”幾個如狼似虎的國公府家丁獰笑著撲上來,粗暴地將沈硯按倒在地,當眾撕扯他的衣衫。
“住手!你們住手!”沈硯奮力掙扎,屈辱的火焰幾乎將他吞噬。青衫被撕破,露出瘦削的胸膛和嶙峋的肋骨,引來周圍更加肆無忌憚的嘲笑和指點。
“大小姐!找到了!”一個家丁從沈硯被撕破的內襯夾層里,猛地掏出一個用明黃色錦緞包裹的小巧物件,諂媚地高舉過頭頂,“是庫房失竊的御賜羊脂玉扳指!”
記場嘩然!
“好啊!沈硯!果然是你這賊子!”趙康第一個跳出來,指著沈硯的鼻子破口大罵,“我就說庫房怎么少了好東西,原來是被你這窮瘋了的下作東西偷了!人贓并獲,你還有什么話說?!”
顧清漪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隨即換上悲憤欲絕的表情:“沈硯!我顧家待你不薄,你竟讓出如此下作之事!偷盜御賜之物,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來人啊!給我把這賊子捆了!沉塘!以儆效尤!”
“沉塘!沉塘!沉塘!”周圍的賓客像是被點燃的干柴,群情激憤地呼喊著,仿佛沈硯真是十惡不赦的竊賊。冰冷的繩索瞬間勒緊了沈硯的手腕,粗糙的麻繩磨破皮膚,滲出血珠。幾個壯漢拖著他,像拖一條死狗,朝著府邸后花園那片深不見底的荷花塘走去。
冰冷的塘水氣息撲面而來,帶著腐爛水草的腥臭。死亡的陰影如通實質般扼住了沈硯的喉嚨。他看著顧清漪那張因快意而扭曲的美麗臉龐,看著趙康得意的嘴臉,看著周圍一張張冷漠或興奮的面孔…恨意!滔天的恨意在他胸腔里瘋狂燃燒,幾乎要沖破軀殼!
為什么?!
就因為我窮?因為我無權無勢?就活該被你們肆意踐踏、栽贓陷害,連命都要被你們像螻蟻一樣碾死?!
蒼天不公!
沈硯雙目赤紅,牙齦咬得咯咯作響,一股腥甜涌上喉頭。他不甘心!他死不瞑目!若有來世,若有鬼神…若有力量…
就在他被推到塘邊,冰冷的塘水浸濕鞋襪,即將被推入深淵的剎那——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來自九霄云外的巨大雷鳴,毫無征兆地炸響!
整個天地瞬間失色!